初春的冷氣襲人，梅花招展著花蕊，點點嫩綠不知不覺已經冒了出來，在冷風中傲立。梅府的下人們開始了一天的事務，早飯的香味從廳堂傳來。

梅九卿與梅秋生坐在梅鶴兩邊，堂內丫鬟在一旁侯著，桌上的飯菜簡單清淡，一鍋白粥兩碟小菜，還有兩個白面饅頭。

倒不是丞相府集體守著清貧過日子，而是梅九卿腸胃不好，葷腥油膩刺激性食物都要少吃，昨日又犯了心痛病，自然是什麼清淡吃什麼，恨不得白水煮青菜才好。

梅九卿瞧著這一桌子雪白青綠，胃裡一陣泛酸水，瞬間食慾全無。

他在藏經閣呆了半個月，幾乎每天都是這些吃食。

丫鬟把白粥盛好放到梅九卿面前，梅九卿咽了咽口水，忍住想拂袖而去的衝動，攪了攪那粥。

一點味道也沒有，真難吃。

梅九卿懷著如同上刑般的心情，把一碗白粥喝完了，又咬了一小塊饅頭，放下筷子，匆忙告退。

「呼……君竹啊，咱們府上可是沒糧了？」梅九卿緊了緊身上的斗篷，向大門走去。

「嗯？少爺何出此言？」君竹被問迷糊了，歪著頭看著梅九卿。

「今兒早飯怎的如此寒酸……跟在藏經閣吃的一個模樣。」

「老爺吩咐了膳堂，少爺身子不好，這些天要吃的清淡些。」

「哈？怎的如此嚴苛了……」梅九卿剛邁過大門，忽然想來一件事，轉身對守門的府兵道：「你去告訴大少爺一聲，說我悶得慌，出去散步，然後叫段護衛下午去我院里等我。」

「是。」那府兵彎腰拱手，快速跑走了。

梅九卿回頭看了君竹一眼，道：「跟緊了，集市人多，人販子最喜歡你這水靈靈的小姑娘。」

君竹聞言，趕忙很上，邁著小碎步跟在梅九卿身後，裙擺飄飄。

「君竹啊，你今年芳齡幾何？」

「回少爺，一十又七了。」

「哦……那，可有覓得心上人吶？」

「未、未曾……」君竹有些蒙，「少爺可是想把君竹嫁出去了？」

「沒，只是突然想起來了，隨口問問。」梅九卿信步向集市的方向走，「對了，昨兒給你買的首飾，可還喜歡？」

「君竹謝少爺，都很喜歡。」君竹聞言笑眯了眼，甜甜的道了個謝。

「喜歡便好，今兒帶你去吃祁黃糕點鋪的芸豆糕。」

「嗯。」

街上人來人往，糕點鋪子前排了好長的隊，梅九卿坐在隔壁餛飩攤的凳子上，守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湯喝。君竹拿著銀兩，踮腳張望前邊長長的隊伍。

「公子，這是找給您的錢。」小二將幾枚銅板放在桌上，「公子可還有何吩咐的？」

梅九卿搖搖頭，繼續看著街對面斗蛐蛐的擂台。

蛐蛐不都一樣嗎？有何好鬥的，況且蛐蛐贏了又不是他們贏了，有何高興的。

呃……死掉了，有點噁心。

梅九卿看了看手裡的湯，嘴角抽了抽，放下碗，向君竹的方向走去。

「唉……這麼多人，我何時才能吃到芸豆糕。」梅九卿眉頭微微皺著，裹緊了披風。

「公子為何不叫府上的人來買？」

「這不是剛好出來了，順便就買了吧。」

「少爺總是這樣，從來不把自己當少爺。你看別家少爺都玩玩鳥啊鬥鬥蛐蛐兒什麼的，少爺你怎麼不去呢……」君竹用老媽子叫人讀書的語氣說道，彷彿梅九卿做的事情讓她甚是操心。

「寸金難買寸光陰，有時間不如多讀讀書。再說，這等習氣豈是可倡導的，你看兄長也沒有那些陋習。」

「大少爺有官職在身，自然比不得。」

「那二少爺我就不能去謀個一官半職了？這都是從哪裡聽來的妖言妖語，」梅九卿拉下了臉，大大的不悅寫在了臉上，「買完了就回府去吧，我自己去轉轉。」

君竹被凶了一頓，噘著嘴應了一聲，「是。」

好男兒志在四方，怎可沉迷此等玩物？君竹的小腦瓜里都在想些什麼。

梅九卿搖搖頭，向鬧市深處走去。

其實，殷京城還挺大的，不計其數的店鋪，琳琅滿目的商品，梅九卿在此住了十六年，幾乎可以說對殷京城內了如指掌。

可他今兒，不打算在城裡。

北風蕭瑟，一匹棗紅色的馬慢悠悠地走在小樹林里，深紅色的鬃毛順滑濃密，一隻白凈的手牽著韁繩，指尖凍得通紅，丹唇呼出一小片白氣，腕子被窄袖裹著，露一小圈絨毛，胳膊藏在玄色披風裡，藏灰色大氅的對襟在胸前打了個結，懷裡有個小包袱，鼓鼓囊囊的不知是何物。

「馬兒啊，你冷不冷？」梅九卿摸了摸那的鬃毛，指尖凍得快沒了知覺，臉蛋也泛紅。

棗紅馬咴咴地叫了兩聲，繼續向前走。

山路有些難走，一人一馬登頂足足用了半個時辰，山頂較山下更難走些，只一條狹窄的小路，梅九卿下了馬，牽著馬兒順著小路走，扒開擋路的枯枝，不多時便見到一個涼亭。

「呼……好冷。」梅九卿將馬拴在涼亭邊的樹上，步入涼亭，只見不遠處殷京城高高的城牆，城牆之上守衛的士兵穿著與棗紅馬鬃毛一樣顏色的衣服，手拿長戟，城牆外，隱約可見御林軍駐紮的軍營，再遠些，便是起伏的山巒。涼亭柱子上的漆已經掉色了，涼亭頂上的瓦片也殘破不全。

梅九卿懷裡抱了一路的包袱其實是個暖手爐，旁邊放了兩個燒餅。梅九卿將外邊包這的棉布鋪在石凳上，拂去上面的塵土，坐在石凳上望著遠處的景色。

棗紅馬咴咴地打了個鼻響，甩了甩尾巴，走到一旁找吃的去了。

不知不覺已經是白日天中掛，梅九卿縮成一小團在涼亭里，燒餅已經吃完了，手爐的碳也大致燒完，溫度漸涼，笛子也放在了一邊，幾聲婉轉的笛音驚動了城牆上的侍衛，梅九卿連忙不吹了。

梅九卿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起身拍拍披風上的土，肚子發出咕嚕一聲。

「馬兒啊，我餓了，你餓了沒？」

「咴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