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理原要和棋獵出去吃飯，結果看見那個牧理真跟著他們，棋獵立馬慫了，思前思後用腐男的眼光揣測，好友應無生命之憂，遂找了蹩腳的理由擺脫陰森的壓迫。菊理慢悠悠在巷子里穿梭，身後人和他距離不過一米。兜兜轉轉，最後進了一家麵食店。

「一碗番茄雞蛋面。」

「好的。這位要什麼？」服務員不會外語，看著菊理問道。

牧理：「番茄雞蛋面。」

服務員立馬瞪大眼睛，盯著牧理誇讚道：「你的夏國語說的真好。」

「謝謝。」牧理毫無羞恥，心情愉悅，難得對外人笑起。一笑，教二十幾歲的姑娘看著臉紅。你看這個外國人長得多好看，還這麼有禮貌，待會兒端菜悄悄拍張照片。

「你適可而止些，否則我會考慮報案的可能。」人長得帥，可惜是個變態。對於這人的糾纏，菊理嚴肅警告。然而他似乎無動於衷，拋出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

「你真不記得落五是誰嗎？」

「不記得。」

「你是不是受傷過？」

菊理蹙眉：「你知道些什麼？」重重防備，一目瞭然。

「我和你關係緊密，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一點。」

「就算你存在我消失的記憶里，現在不過是讓我反感的路人，僅此。明白嗎？」

「你第一次跟我擺出討厭的神情。」是怎樣的事故能讓菊理變得這麼冷漠？自己主動站近，他反而退後。「忘記沒有關係，你記住現在的牧理也是一樣。」

菊理搖頭：「和你真是說不通。」

「你我本就一言難盡，慢慢習慣吧，就像小時候我習慣了有你。」

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縱然心存好奇，道不明心底奇怪的感覺，菊理還是想算了吧，他沒興趣去研究怪人。

閉嘴等面端來，埋首吃食。沒想到對面的筷子伸到自己碗里。夾走番茄，送來雞蛋。

「不愛吃就別勉強自己。」

菊理默不作聲。他說的沒錯，為什麼要毫無自覺的勉強自己？

白約幾番詢問，艾玲幾乎沒提到河渡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死心轉問他何時天劫，如何渡劫。天劫可非兒戲，或許有必要裝個避雷針什麼的。

「第一次歷的是雷劫，接下來不知道會遇見什麼，只知會越來越難招架。河渡說世事都有解法，二次歷劫借你之庇護，我堪能保住小命。」

艾玲似乎永遠選擇相信河渡。

白約問他：「最後一次呢？鳳凰涅槃，說不定你要經歷死亡。」

「河渡說，我要是死，百年來的消費就是賠本了。」

「你相信他會救你？」

「我相信。」

白約輕笑：「心難揣度，都說旁觀者清，可是不靠近體 會，又怎麼知道它是冷是熱？」

艾玲露出喜色：「你相信他？」

鳳王誤會了，白約沉頓道：「你非他，我非你，信、不信只是遵循自己內心想要的結果。」她從艾玲身上悟出「繆論是非」的道理，同樣好心提醒他該保有餘地，多分防範的意識。我們雖有選擇的自由，可是一旦遭到背叛，不會因為錯誤的信任感到加倍的痛苦嗎？

這話艾玲卻是不得其解。從睜眼看見河渡，他就成了全世界。眼裡河渡就是看到的樣子，他難道是假的嗎？不，河渡應該是最真的人才對。

面對單純的人，白約不好多說，緩和氣氛，揀了輕鬆的話題說起：「你要不要重新起個名字？」

「姓名只是一種方便，需求夠了，還是不要再想。」不管叫什麼，都是同樣的目的。想到合適不合適，是人滿足基本需求後的進步美化。

看來簡單也意味著多少的通透，白約點頭：「確是。你是獸族，怎麼會需要人類社會的講究。」不需要打交道，不需要小心思，清楚自己想要的。

寄人籬下，艾玲問：「我可以幫你做什麼嗎？」

「端茶倒水」，白約玩笑道「明天上班給你介紹個男朋友。」

「好。」溫順應和，不知道是聽出還是沒聽齣戲言。

有關菊理失憶的事需要調查清楚，牧理去地下拳擊場被告知程學已經離開，跑到他家也沒看見人影，大晚上他不會去墳地吧？結果他真在，烏漆摸黑坐地上抹眼淚。

「你他媽就不能改個時辰過來。」正是傷心時，被人撞見這破樣，程學拿著酒瓶狠砸在牧理腳面上。

「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非得躲起來。」牧理踢開酒瓶，靠著他坐下來。眼前看不清顏色的鮮花美味放在冰冷墓碑前，那張照片模糊的只看見邊兒。

「屁話，說的你不會傷心一樣。」酒瓶甩遠，破碎，清脆。手機像是受驚，熒幕驟亮，鈴聲突兀。反光里程學面如爛紅，失彩渾濁的眼神因光在而增多戾氣，手機不知摔在哪位的碑面上，粉身碎骨，光音不再。

暴躁，失控，發生在動物身上是常有的事。即使程學變成人類這麼多年，偶爾也有壓抑不住的時候。黑夜，是掩護，是包容。我們總要適當地發泄，來證明自己還努力活在這裡。牧理掏出煙正要點上，程學抓住他手腕，沉聲：「獁琊討厭煙味。」

「她喜歡你喝酒嗎？」

程學鬆開，垂首：「不喜歡……」

煙味漸漸擴散，和揮之不去的酒味交合，程學麻木的什麼都聞不到，牧理咬著煙湊近問道：「你醉了嗎？」

那麼點星火飛來飛去，像只火蛾子，漸漸變成一隻、兩隻、三隻……抓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它燃燒，撲向死亡。

他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做不了。

「姐姐，你就看著我墮落吧。」弟弟程學沒有做個普通人，沒有娶個好老婆，沒有姐姐說的開開心心活著……姐姐，當初救那兩個王八蛋有什麼好處！

呵，反正你死了，狡猾的不用回答。和奇劫跡難相聚陰間，卻要我孤獨活著。多麼自私透頂。

「你醉了。」牧理滅了火，伸手要扶他起來。

程學罵道：「吸你的煙！」卻是捂面痛哭，讓人看著不忍。

這哭的沒完，哭的上癮了。牧理嘆聲，轉頭盯著獁琊石碑，等著前任上司平靜。

說起人和妖，一旦有了交集，無論是何種關係，難有善果。想想河渡曾說的，「人妖來往非是好事，自古存在的秩序有它存在的道理。」不僅人和妖，萬道都該遵循規則，合理運作。現在的世界種族繁雜，各類人物活躍，如果不是有制約的力量存在，早和戰國別無二致。不知道空間何時修復，若有那一天，太平人世，恐怕也不會有太多的悲劇。不談牧理對菊理的感情，獁琊作為降妖人，卻違背家族使命，不斷接收撫養小妖，當年看到奇劫跡難，心有不忍殺除，導致妖類接連爭鬥。

人和妖和睦共處可能會實現，但是代價難以想像。暗處像獁琊懷揣美好夢想，為之奮鬥的肯定還有人在，有幾個能讓野獸馴服？

小時候落五不知天高地厚，長大多覺無奈。他心系菊理，他自私希望能和菊理白頭到老，故選擇放下抱負，放下仇恨。做不了大人物，只願做個凡人心心念念著愛情。

程學哭夠了，使勁抹把臉，再抬頭已不見了剛才的頹勢：「為了你『心頭好』，深夜找我是什麼事？」

「幫我查查菊理過去一年發生了什麼事。」

「你是小孩子嗎？你是C市的老大。」

「不行，我雖然還有妖力，但是變成人類，不能讓他們察覺這事，況且你的能力……」

我有能力與你何幹？程學驚訝牧理臉皮厚到此種程度。

牧理陰下臉：「程學，我想我幫你賺了不少錢，還見到你坐這痛哭的傻樣。你是幫還是不幫？」

程學聽到「錢」，站了起來：「這樣吧，你回來繼續幹活，我立馬把菊理送你床上如何？」

「不可能。我要的是心。」

程學「嗔」道：「不回來就算了。幫你這一次，不要再到這裡找我，除非你弄死河渡。」

「OK。」

「回去吧。」程學撣撣灰，身肩筆直的邁步左轉。

牧理往右，回頭喊道：「大老闆，是這邊。」

回到住處，菊理打了通電話給父親：「爸，東西收拾好了嗎？」

菊寅的聲音早就不像十幾年前那樣中厚，顯得氣虛不足：「收拾好了。你吃飯了嗎？」

「沒有，待會兒做飯。」菊理換了拖鞋，走到卧室拿內衣「明天路上小心，出了汽車站打電話，我去接你。」

「上課要緊，我可以自己過去。」

菊理哪裡放心下，一再囑咐：「我沒有課，記得打電話給我。東西不要帶太多了，要用的這裡都有。」翻著衣服，一張票據不知從哪一件舊衣服里掉下來。

菊寅怕兒子花錢過甚，勸道：「不要花沒必要的錢，我給你帶了些家裡種的水果。」

「新地方住的習慣嗎？你再想想要什麼，我明天準備好。」

「菊理，你聽見了嗎？菊理？」

兒子遲遲不回，菊寅捧著手機焦急起來。

「嗯，聽見了。」收起票據，菊理心神不寧：「沒有要帶的，你安全過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