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如期而至。

考場的應如是看著數學試卷的最後一題，遲遲無法下筆，倒不是因為不會寫，這題對於他過於簡單了，只是他在這一刻，很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廖青山。

考前根本沒見廖青山怎麼複習，白天除了玩還是玩，晚上估計還在拿著他的手機玩，否則怎麼連著一個禮拜眼下烏青。以廖青山的水準，饒是聰明絕頂，期末考試也不可能順利地過五關斬六將，奇蹟般留在實驗班的。

如果哥哥無法留在實驗班，那麼他們就註定要分開。

應如是因此猶豫了，就這麼猶豫到了鈴響，最後一題也沒做，並且在猶豫的期間還故意把前面的幾道題改錯了。

他自嘲，這哪裡是猶豫，這分明是鐵了心想隨哥哥去了。

跟個糟糠之妻似的。

顯然，接下來的幾場考試，應如是故技重施，徹底斬斷了自己和實驗班的聯繫。

這明明是唯一遠離哥哥的機會，他明明藉此嚐試打消廖青山對他的念頭，為什麼他會放棄呢？因為喜歡，所以還是剋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嗎？原來應如是根本算不上一個自律的人，並且因為廖青山，不由自主地變得越發自私了。

應如是惴惴不安地完成了期末考試，就像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把自己原先放棄的東西重又偷偷拿了回去，卑鄙虛偽至極了。

「怎麼這副樣子，你不可能考砸的啊。」柳如故勾上應如是的肩膀，騰出來的手還不忘啃一個蘋果。

「我也不知道。」

「我在第十考場看著廖青山了，原先我們都是備用考場的主兒，沒想到他脫離了凍到死的備用考場，老子還待在備考，天理難容啊！」

「我看柳沂見的腦子就挺靈敏的，怎麼你就這麼拖柳家的後腿？」

柳如故翻了個死魚式大白眼，「我呸，我和柳沂見可不是一家人，我們隔著的可是整個DNA序列，把我全身上下的血都給換了，咱倆也攀不上親戚！」

「得得得。」應如是笑道：「一說到柳老師你就炸毛。」

柳如故忿忿地啃了口蘋果，「繼續說你的好哥哥，我剛路過第十考場，別人都陸陸續續交卷了，這廝還在奮筆疾書呢！不過誰知道他是不是在試卷上面畫豐乳肥臀呢？哈哈哈哈哈哈！」

「你糟蹋我還真是糟蹋得惟妙惟肖。」後面陡然響起廖青山悠悠的聲音，冷冷地直逼柳如故的後腦門。

柳如故戰戰兢兢地回過頭，傻嘿了兩下，附在應如是耳邊說：「我撤了朋友!」　

說完撒腿跑了老遠。

不知道是真怕得罪廖青山，還是眼力見兒十足，給他們哥倆騰地方。

「哥，你考的……怎麼樣？」

廖青山把書包掛在肩膀上，走近攬住應如是，「不知道，反正我儘力了。」

廖青山突然想起什麼，頓足看著應如是，「那你是希望我考得好，還是考得不好？」

應如是誠懇地看著他，「我希望你考得不好。」

你考得不好，我們才可能在一個班。

可廖青山並不理解其中曲折，以為應如是不願意和他在一個班，臉色一瞬沉了下去，但很快又恢復了常色，不在意地說，「你知道你屬什麼的嗎？」

應如是一頭問號，「哈？我……屬蛇的啊。」

「不，」廖青山掐了掐應如是肉肉的臉頰，「你是屬於我的。」

「所以不管你和我在不在一個班，你都別想拋棄我，我也不會放棄你。」

應如是被廖青山突如其來的爛情話弄得神魂顛倒，一時之間心裡又是甜蜜又是難堪，除了臉紅，完全不知道怎麼招架。

廖青山看著獃獃的應如是，覺著好笑，撓了撓他的下巴，跟逗狗狗似的，「走，回家了。」

看來這招很容易撩動這個傻弟弟，相比於之前對付那些網路女友的甜言蜜語，他對應如是說的這些話簡直信手拈來，但是多了幾重鄭重的意味來了。

彷彿每一句話，都發出了如饑似渴的求偶的信號，都來自於內心裡最認真最不容褻瀆的夢想。

廖青山當然覺得臉紅，這是他不曾感受過的小心翼翼和處心積慮，之前的廖青山怎麼會想到，應如是會成為他的夢想呢？

夢想這個詞彙，一直都令他覺得油膩，而現在，他可以毫無顧慮地說，他有了他的夢想，雖然這個夢想近在咫尺，但是他卻要花上不可估量的努力去靠近那個夢想。

話說回來，都是自作自受。

張佩瑢留校加班改試卷，應嘉言在公司，臨近年末還有許多事要處理，所以家裡只有姜管家為他們準備晚飯。

廖青山實在受不了自己吃飯旁邊有人跟個木樁似的杵著，「姜管家，坐下來一起吃。」

「不用，青山少爺考試受累了，多吃一些。」

廖青山皺眉，「這都是什麼臭毛病？哪兒有晚輩在飯桌上坐著，大人站在旁邊看著的道理？你這樣，我老有種我活在上個世紀的錯覺，滲人你知道嗎？什麼少爺下人的，咱們家是大宅門嗎？應嘉言他……」

廖青山頓了下，看了眼應如是，改口道，「叔叔他怎麼要求的我管不著，反正我們相處的時候，你別管我叫少爺，就叫我青山好了，吃飯的時候也必須一起坐著吃，要不咱們都別吃了。」

廖青山把碗筷一推，當真不吃了。

姜管家平時雷厲風行的，這會兒為難了，畢竟幾十年的規矩了，雖然應總也總說讓她一塊兒吃，但她總覺得不自在，應嘉言也不勉強她了。

應如是解圍道，「姜管家，一起吃吧，等我們吃完飯菜都涼了。」

「這……」

「我媽還在世的時候，就說過你，也不是一大把年紀走過老封建時期的人了，怎麼還分什麼尊卑貴賤，我們都是人，只不過我們付給你應得的薪水，你做你的本職工作，哪裡來的尊卑呢？你比身體健康有手有腳還要去乞討的人，高貴多了。我知道你的想法，覺得我們一家太照顧你，而你性格要強，所以更不能讓人覺得你沒規沒矩，分不清遠近親疏，想要高攀什麼，但是姜管家，我們一起生活了十幾年，我們不是血濃於水的親人，但也甚似親人了。」

姜管家垂首，眼睛有些發紅。

廖青山拉過身旁的椅子，「別磨磨唧唧的了，快坐，我要餓死了。」

「哎好。」姜管家不再推辭，入了坐。

廖青山探身朝院子里吼，「忠叔！進來吃飯！天天收拾院子，我都不知道那院子有啥好收拾的。」　

阿忠跑進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喘吁吁地樣子讓人覺得憨厚可愛。

「坐下吃飯。」廖青山又去拿了副碗筷，招呼忠叔坐下。

阿忠見姜管家入了坐，他人嘴笨也不知道怎麼說，半推半就就糊裡糊塗地坐定。

應如是看著廖青山一臉滿足的樣子，才發現哥哥或許根本不是他大多數時候表現出的樣子，囂張，紈絝，目無尊長，蠻橫欺世。他擁有一顆赤忱的有熱度的心臟，知世故卻不世故，物質的很幹凈，像一瓶礦泉水，清澈純粹。

應如是明知道他本質惡劣的情況下還是喜歡上了廖青山，或許可以用命中註定來解釋他莫名其妙的喜歡，那麼在知道廖青山原來這麼可愛的時候，他的那份喜歡，才是命中註定最合理的註解。

廖青山見應如是盯著自己出神，腦筋一轉，指著紅燒排骨說：「你知道這道菜怎麼吃最好吃嗎？」

應如是又是滿臉問號，「趁熱吃？」

廖青山夾起一塊排骨，遞至應如是嘴邊，溫柔地說：「我喂你吃。」

姜管家和阿忠面面相覷，又齊刷刷地看向少爺。

應如是臉色緋紅，「哥，你好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