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黎堂，全數成了陪襯。

此情此景，哪怕是陪襯也陪不下去了，紛紛退出了屋，關上門。

陵光抬臉離開時，雙眸仍含著淚光迷離，既驚且艷。盯了面前人良久，潤紅的雙唇忽地牽出一抹笑來，湊到公孫鈐耳邊輕輕道：「要本王治罪，這就是懲罰。」

此言委實要命，公孫鈐喉中湧上滾滾灼熱，身子微微動了一動，不料一下子便扯將了背後的傷口。即便強忍，微皺的眉頭還是將所思所想透露了出來。

陵光抿了抿嘴唇，俯身道：「愛卿這幾日不要挪動了，好好養傷。」

「那王上……打算幾時回朝？」

王上親自來到他身邊，定是瞞了滿朝文武上下，但時日一長，沒有不漏風的牆。他本想立時就勸陵光回去，可總覺著似乎不太對氣氛，只得這樣問。

陵光彷彿對此事毫不在意：「待你傷好了，本王與你一同回去。」

看這情形，他也不太好直接勸。於是道：「王上現下離京，要當心為不軌之人知曉，令王城生變。」

「仲堃儀即便知曉本王在外，他也不可能趁此時生變。」陵光搖了搖手，「本王來此，自是將玉璽虎符等物一併帶上了。更何況即使是他有天樞軍與高將軍，本王手下也有數十萬兵士，他若敢將本王關在王城之外，本王就可攜周遭眾多城池合圍。局勢不利的，還是仲堃儀他自己。」

公孫鈐懸在半空的心總算安了些：「王上小心就好。」

——天權——

執明雖仍舊住在向煦台，可外頭開敗的羽瓊花，卻已許多日沒有再管了。

「莫瀾，你簡直——真是蠢到家了！」

宮人皆知莫郡侯與王上交好，可這回莫郡侯出使回來，不過彙報了幾句話，不知為何，就已惹得王上勃然大怒。

向煦台立侍的內侍人人自危，只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多出一聲。

執明目眥盡裂，眉頭直跳，一隻手指著案前跪伏在地的莫瀾哆嗦了許久，嘴唇動了幾番，除了幾個「你」，都沒吐出半個字來，已是氣得語無倫次。

執明捏了捏爪子，稍稍平復心情：「你真是自作聰明！誰讓你悄悄先把簪子給阿離了？本王的意思，是在通商之事商討之後，讓你把簪子作為國禮之一交給阿離！」

莫瀾仍舊跪著，卻是聽得全然發懵：「王……王上，這、這沒有什麼區別啊。」

「區別大了去了！」執明幾乎氣得要去揪起莫瀾衣襟，「商討通商之事後，你再把簪子給阿離，表現的是本王對他一片真心，讓他不必多想；結果你先給了阿離，商討通商之後，他只會懷疑於本王，鬼還會記得那根簪子！」

莫瀾勉強聽個明白，嚇得趕緊叩了幾頭：「微臣辦事不利，微臣有罪！……」

地板上幾聲悶響，執明卻全然沒有讓他起來的意思。莫瀾稍作思考，急道：「可王上，阿離他已領了您的情了。」

執明慌忙回頭，既驚且疑：「什麼？」

見有轉機，莫瀾跪行向前：「阿離在城樓上送使團離去的時候，微臣看到阿離頭上簪的，正是王上您親手刻的那根簪子。」

「果真？」執明頓時變了臉色，撲過來握住他的肩膀，「阿離……阿離他當真沒有生我的氣？」

「沒有。臣還聽聞，阿離現在宮裡點的就是王上您特意送的羽瓊香呢。」

「他點了？」執明聽罷，竟笑了起來。

莫瀾有些摸不著頭腦。

怎的王上知道阿離點了羽瓊香……比曉得阿離用了他親手刻的簪子還高興？

君心難測，莫瀾幹脆也不測了，只應著點頭：「對對對，阿離真的點了羽瓊香。」

「怎麼不早說，害本王氣了那麼久！」執明心喜之餘，還狠推了一把莫瀾的肩膀，「好了好了，你快起來，本王現在不怪你了。」

啊咧？

莫瀾更加發懵。

這轉變快得……略微有幾分不正常啊。

但執明既已喊他起來，他也不得不起，揉著跪得酸麻的腿，好不容易才站直身子。

見著執明面上笑意不減，莫瀾心生幾分疑惑，忍不住跟上去多嘴一問：「王上，您這是在高興……阿離已將您放在了心上？」

執明搖首。

「那是……？」

執明拍了一拍他的肩膀，散著挺歡快的步子來到過去慕容離的幾案前，俯下身，手指在案上一寸一寸地撫摸。

似有似無間，唇角往上一勾，字字清晰而低沉：「本王是高興，用不了多久，我那個總是到處亂跑的阿離啊……就能夠永遠地留在本王身邊了。」

——鈞天——

如慕容離所料，不到五日，就有仲堃儀的密使前來送上密信，願意許利以換得鈞天對他起事的支持。

再多的恩恩怨怨，終是敵不過一朝一夕的利益。

案前，密信看罷，慕容離將其重新卷好。

仲堃儀的密使單膝跪地：「不知鈞天王上意下如何？」

「許諾將瑤光東部割與寡人，真是大手筆。」慕容離面上似乎毫無波動。

密使喜道：「若王上覺得合適，那便完滿了。」

慕容離冷冷道：「瑤光麼，寡人比仲堃儀更了解些。當年瑤光國的王都雖在東部，可那幾條金礦礦脈卻大半在西部。你家仲大人的誠意，似乎還不怎麼夠啊。」

密使有些窘迫：「王上莫要為難小人。仲大人說了，瑤光東部於王上意義非凡，但金礦礦脈於天璇也至為重要，還請王上諒解。」

慕容離並不多言，直接將密信掂到燭火之上，再隨意扔入銅缸中，任由那薄薄的紙張燃為灰燼。

密使一驚：「王上，你……」

「亡國之土，彈丸之地，要來做什麼？」慕容離並不看他，撥開旁邊幾份奏摺，從中揀出一份，「把這個交給你家大人。他若同意，寡人便應了他。」

密使疑惑著將摺子接過，展開看罷，面露驚訝之色。

這一驚訝，倒不是因慕容離漫天要價，而是因他要的東西既令人匪夷所思、又不算太過。

「——王上要大量高價夠入純金？」

慕容離扶著額角道：「寡人在瑤光時，不止王室，連朝臣也多用金器金飾。左右瑤光金礦的開採用的是徭役，管制也十分嚴格，影響不到你天璇的農時，就是多賣寡人一些，又有何妨？」

密使有些哆嗦，只得應道：「那小人回去稟報仲大人。若仲大人回應，便飛鴿傳書回與王上。」

見他似乎轉身要走，慕容離抬手招了招：「你先別急，寡人有事問你。」

密使道：「王上何事？」

「仲大人慾行此大事，想必給各國都送了你這樣的密使。」慕容離抬手指輕敲著幾案，「他給天權，許了什麼好處？」

密使笑笑：「事關各國內政，小人不便告知。待仲大人事成之時，王上自會知曉。」

口風如此之緊，仲堃儀還真是有點心思。

慕容離愣了一愣，嘴角微微一彎：「既然如此，那寡人便靜候佳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