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果然是要殺人放火，沒喊我起來，只聲音陰惻惻地飄下：「就是因為雲藏發覺你對柳梢兒有意，他才將柳梢兒撥去你府上的？」

我默默艱辛地沉思了片刻，默默老實頷首。

再默默地開始努力借月光辨識，他手上是不是拿了把菜刀抑或碗口粗的棍子，有沒有可能趁其不備奪過來。

皇帝再蹲下身與我平視：「那麼，放柳梢兒回來也是你同意的？」

我繼續點頭。

「你是因對柳梢兒喜歡得深沉，所以才願意放他回來？」

我想了想，還是點頭。左右伸脖子縮脖子都是一刀，不如敢做敢當大丈夫些。

皇帝也點頭，背著月光，依稀在桀桀地笑：「很好。」

他一把重重扣住我肩膀：「滿朝文武，如今朕只信得過你一個。若朕交待你一件要緊事，你可能辦到？」

我抖擻精神，低頭叩首：「皇上所託，臣萬死不辭。」

他又一笑，緩緩道：「你籌謀舉事的事，朕曉得，雲藏雖不會立刻將你如何，卻也會逐漸對你下手。你記著，南境楚澤東五里處有一座行宮，位置隱蔽，柳梢兒師出大儒，雲藏挾持朕後，十幾年來柳梢兒的師兄弟一直在那裡生活。你早日收拾好細軟，帶柳梢兒和韶兒去那裡避居，可安一世。」往我手裡塞了卷東西，似乎是地圖。

我正愣著，皇帝又道：「你既喜歡柳梢兒，還要記好，柳梢兒生於南境，喜甜食，主餐晨起用面，午晚用飯，睡前用茶，不可太濃；夜晚多夢，易踢被，這一點上韶兒是一樣的；他喜歡釀酒，但我記得楚澤少有桂花，你可試著栽種一些；皇宮太逼仄，連同柳梢兒的性子也不如當年活潑，你記得要多帶他出門逛逛，賞一賞楚澤風光。」

言及此處，他忽然悶頭咳嗽了兩聲。

我看過兩本醫書，心下頓覺不對，扯過他手兩指按在脈處，想學大夫那般把出什麼，可我於醫道上畢竟不精，自始至終不曉得他脈象如何，只覺我自己手指顫得厲害。

我急聲問：「雲藏對你做了什麼？」

他清了嗓子：「朕將柳梢兒交給你，你一定要照顧好他。」

我死死抓住他袖：「雲藏給你下了什麼藥？！」

皇帝好不容易才緩下氣息，說話能夠清楚：「一味慢毒，起初癥狀如風寒，半年後完全發作。」

半年，足夠雲藏穩定人心。半年後皇帝駕崩，他登位，且不會再有如今這般暗箭難防的帝黨，江山穩固如泰，好精細的打算！

這樣的毒，一般而言都不是一粒藥丸可以下得了的，須日日加量、循序漸進，數日後，才能準確掐到半年這個點。所以雲藏將柳邵撥給我，就是怕他私下攔著壞事。

我深深納息：「沒有解藥？」

皇帝沉默不言。

我盯住他的眼，手指在他手腕上卡得作響：「你死了，柳邵怎麼辦？這危氏北玄的江山怎麼辦？你以為我這許多年來細細謀劃、步步為營，都是為了誰？！」

月光襯得他眸色朦朧，不解。

我低笑了一聲，那地圖看也不看便丟到一邊：「不是為了你，也不是為了柳邵，我從始至終都只是為了我自己！我可真沒有你想的那麼喜歡你的柳邵，我謀圖舉事，也不過是想著將來取代雲藏，再成為他那樣的人而已。」

指甲摳進他手腕的肉里，我還是沒有放開：「危玥，你也給我記住，你活一日，便不可令柳邵傷半分；我不曉得你能不能看得到，但我一定會讓柳邵和你兒子看到，看到雲藏被拿捏在我手裡，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