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兒子，不曉得給小娃兒講故事該怎麼講才生動。一番講來，平淡無瀾，轉折索然。低頭一看，二公子已從靠坐到躺卧在我腿上，雙眼卻依舊挺圓潤地睜著，看不出半點睡意。

我咳了一下：「是沒有什麼好講。不如我接著講些波瀾的，比如怎麼摸爬滾打勾搭雲藏爬上奸臣之位？」

雲何圖搖頭。

二公子的想法一向高深不可捉摸，我一面撓著他頭髮玩，一面思索：「臣看過的話本不少，二公子想聽什麼？」

雲何圖伸手抓住我的袖：「你爹父感情真好。」

原是一直在想這個。

他的爹父……

我嘆氣：「他們一生辛苦，聊可慰藉的也只有這個。」

細細想來，我如今有吃有喝，達官顯貴，已是尋常窮苦人家幾輩子都不可想，又去操那份造反的野心做什麼？一直為雲藏做事，也沒那麼糟。近日若多討好討好他，不見得就會被慢慢斬草除根了。人活這一輩子，不就是活一個安寧舒心。

雖已想得通透，可現在，卻仍沒將那份野心放下。

以前可說是為了柳邵。

但如今柳邵又沒有複位之想。

活到我這個年紀，到底是為了什麼人、什麼事，竟連自己也不清楚了。

懷中人更往我懷裡擠了些，左扭右扭，終於完全把自己擠過來，一頭埋入我衣，悶悶的喃音從我懷裡傳來：「你爹父感情那麼好，以後你對我也一定很好。這輩子我就賴著你，不離開了。」

我這便不高興了，將摺扇一合，敲了敲他腦袋：「你就圖我對你好？不圖點別的？那不是誰對你好誰就可以把你拐了，你夫君我活該喝西北風？」

小崽子似是認真地思索了一番，伸出手來環住我腰，擠得更緊：「我發誓，我這輩子只賴著你。」

我敲他腦袋敲得更重：「不行，我不信鬼神，發誓沒用。」

小崽子憤憤地捶了我一下，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兩爪扒上我肩，貼來雙唇。

這一吻，明顯可覺到他的憤憤，牙板半點都不含糊地一口咬住我下唇，好一陣狠疼。

雲何圖咬完，心滿意足地退開臉，一貫天真地向我眨眼：「現在有用了吧？」

我摸著發腫的下唇，唯恐他再來一口，急忙應：「有用、有用。」

小崽子總算聽話，繼續擠在我懷裡，攬住我腰來回蹭。

我揩著他的頭髮，油然而生一種莫名的愉悅感覺。我記得，此種莫名的愉悅感覺，大約和摸我十年前養的那隻貓一樣。

如今，我又養了一隻隨時可能撓我一爪子的大貓了。

興許還真如這隻貓所說。

我和他，離兩情相悅又近了一步。

九重佛塔不可久留，天蒙蒙亮時，我攜雲何圖並幫他提著大包小包的牌位香爐一類，翻窗而出。

霧潭孤零零在外頭，吹了一整夜涼風。

我一見他，越發覺得歉疚，想道兩句歉，霧潭定定審視了我，又從上到下審視了雲何圖，脫口：「昨晚裡頭沒動靜，而且你們衣衫這麼整齊？沒道理啊。」

我一手提著東西，一手摟著何圖道：「哪裡沒道理了？我雖從前喜奢尚靡，然自二公子入府後，我日日著麻食素，不看歌舞，不動葷腥，固守元陽，幾欲成仙去也。」

霧潭哂了一聲：「你若能成仙，這世上哪還有凡人。」

我將一堆東西抱穩，由霧潭拎住後領，準備飛身而去。

我道：「二公子，我們回家了。」

雲何圖點頭：「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