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面對上火的雲藏的萬千種可能，獨獨沒想到這麼一個。

那幾個壯漢一定是打雲何圖習以為常，抄著鐵棍徑直往我背後這逼來。我再顧不得什麼，一把將雲何圖死死摁到懷裡：「王爺，二公子如今是臣府上的人。不知二公子做錯了什麼，王爺要如此重懲！？」

雲藏拈著鬍子尖尖，鷹眸微虛：「會之，本王知你被這妓子伺候慣了，失了他會一時不大習慣。但這妓子居心難測，本王也是怕你被妖言迷惑，將來做出什麼傻事。」

我將雲何圖攬得更緊，一隻手順著背安撫他，抬頭向雲藏道：「王爺這麼說，想必是有消息拿捏在手裡。臣想先曉得，二公子又如何妖言迷惑臣了？」

「此妓子從小就薄情寡義，而今更是狼子野心，有意離間君臣父子之誼，煽動會之你聯繫叛黨在先，蠱惑知規新政謀私在後！」雲藏怒道，「說不定還不是蠱惑，本就是栽贓。他在你府上那麼多時日，仿你字跡聯繫叛黨有何難？知規性善，容他出入府邸，一封書信，栽贓到知規頭上又有何難？！」

雖然細細算來，雲藏說的大半都是實話。但……

懷中人掙了掙，一把推開我，靜靜地低下頭去，整理素衣上的褶皺。

這是一件很尋常的素衣，僅袖口有些許深深淺淺的白龍印紋，可他卻理得極為仔細，理得一絲皺也無。好像理抻了，那袖沿上可憐的白龍便會化形騰出，為他代表他雲家二公子的身份。

整理完畢，雲何圖緩慢地抬首，直直與他的父親對視：「爹，這些只是可能，你沒有證據。」

雲藏看也不看他：「留著你，早晚是個禍患。」

彷彿冰涼的水當頭澆下，雲何圖的身子驟然一僵。

雲藏一招手，左右提棍大漢又要上前。我下意識便想上前將人護住，只是這一次，還未來得及踏出一步——

「爹，他不是禍患。」

麻布棕袖掩住白龍，雲知規不知何時已起身，攔手擋在雲何圖面前：「他是我弟弟。」

雲藏鬍子尖根根驟立：「知規！」

雲知規微微垂下眼，聲音比方才更加冷靜：「不以法度，無以成國。那封信的確出自兒臣之手，爹將兒臣如何，兒臣都無話可說。但爹說二弟蠱惑兒臣與秦大夫，栽贓嫁禍，便要拿出證據。今日爹可以以莫須有的罪名處置了二弟，來日就可以這個罪名處置朝上的任何一人。如此一來，朝堂人人自危，爹您蛟威何存？」

雲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手重重往扶手上一砸：「胡鬧！知規，你自身尚且戴罪，哪裡護得這妓子，退下！」

我看了半日情勢，終於看出雲藏老兒打的什麼算盤。

下頭參雲知規的摺子，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污衊，若這都看不出來，那他這麼多年攝政王算是白當；一紙書信，往大了說的確能算謀反，往小了說也可以算豪情萬丈時的筆誤。就算證據確鑿，雲知規這個性情，也的確不像要造反的。

雲藏要維護雲知規，但下頭那些節度使得安撫。

誰都知道雲知規和雲何圖走得近，處置了「蠱惑世子」的雲何圖，扒了雲知規的白龍袍，給節度使們一個交代，再將雲知規拉出新政，重新教導。教導的方法可能是遠派邊疆也可能是削爵貶官，但這些都只是暫時。過個兩三年，雲知規還是世子。

好精明的算盤。

但雲知規護著雲何圖，我越看越心中暗暗不爽，伸手將人搶到身後，撲通向雲藏跪下去：「二公子屈尊暫住臣府，若二公子成了禍患，臣必定有教唆之嫌。王爺要處置二公子，就絕不能只處置二公子。二公子的這頓棍子，臣願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