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酒盞接過，拿在手裡勻了勻：「不知等王爺與臣敞開把話說完，臣還有命活否？」

雲藏道：「此酒乃本王命人秘制，五年後方才會發作。你的命和柳邵的命，俱拿捏在這杯酒中。」

雲藏老兒真了不得，毒了皇帝又來毒我，他背後是有怎樣一個龐大的煉藥團。

我遂跪直身，持酒盞一揖：「臣，謝王爺賜酒。」雲藏老兒還挺窩心，酒香馥郁，入喉甘甜。

我正灰心地回味酒香，雲藏突然又道：「不過，這毒並非沒有解藥。」停了停，「本王本不想對你用這種東西。」

原是想牽制我。

我笑道：「王爺知道臣這種人最惜命，此法甚妙。臣今後一定誓死效忠王爺，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雲藏目光複雜地看著我，良久，一聲嘆息，屏退侍人，自尋了主位坐下：「會之，你也坐。」

我繼續跪在那處：「罪臣不敢坐。王爺就這樣與罪臣說話罷，罪臣覺得踏實。」

雲藏又是一陣無言，開口卻是驚人之語：「你知道本王為何如此避諱何圖麼？」

我從容道：「倌妓之子，有污血脈，王爺避諱也是理所應當。」

雲藏微躬下身瞧著我：「會之也出身低微，本王當年卻沒有避諱會之。當今天下三分，亂世之下，所謂出身與血脈早已無用。」

我正疑惑地愣著，他已將我盯得更緊：「會之覺得，何圖可適合做一國之君？」

是因為這個。

我垂下眸道：「他不適合。」

雲何圖的出身與經歷造就了他的性情，而此種睚眥必報的性情，怎麼可能適合做一國之君。

為君者，大愛愛天下，大仁舍小義。

二公子做不到這些。

雲藏繼續道：「何圖性情不適合做君王。但他的性情，卻讓他很想做君王。他的年紀早該封侯了，可得了侯位，他會還想要公爵；得了公爵，他就會想要最上面那個位置。乃至最後剷除異己，動搖國本，北玄危矣。」

我作恍然大悟狀：「哦，原是這樣。王爺是將二公子與臣歸為一類人了。」

雲藏又瞅著我嘆氣，他今日嘆的氣格外多。

他嘆氣嘆得我心慌，我覺得我有必要為爭取解藥表剖一下：「臣此等居心，王爺早已發覺，卻還容臣苟活至今日，僅賜一小酒權當懲戒，聖恩浩蕩，臣感激涕零。王爺恩澤及此，臣萬死不敢再存二心，定竭力效忠王爺，唯王爺之命是從。」

叩三拜，再抬起頭，忠心耿耿地凝望他。

雲藏眯眼，眉頭難得鬆了些，出言試探：「本王記得會之善仿字，本王此處有一幅王右軍的真跡，只是時年久遠，多有破損，不知會之可否……」

我趕緊接道：「王爺賞識拙字，乃臣之大幸。勞王爺將王右軍寶跡取與微臣，待微臣回府，定儘快為王爺仔細摹寫。只是臣字鄙陋，摹寫之後，還需王爺指點。」

我已經把忠心兩字牢牢刻在臉上了。

也不曉得雲藏老兒眼不眼瞎，能不能看清。

雲藏又又又嘆息，揚手道：「本王會派人送去你府上。不必如此，隨意寫寫就好。」

我赤膽忠心道：「王爺之任，怎能隨意寫就？展紙之前，臣定洗筆三回，沐浴熏香。」

雲藏老兒扶住額角，有些受不了了：「罷了罷了。這回的事，也有知規上下打點不當之過，本王自會罰他。你將何圖帶回去吧。」

我心中大喜，但還是覺得自己的忠心剖得不夠：「只是，王爺，柳舍人屢屢派人找臣派遣太醫，此事……」

雲藏道：「此事容易。」

的確是容易。

將我推出去打了一頓棍子，等下回宮裡人來找我，就有充足的理由不搭理了。

反正疼的也不是他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