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來的寧王殿下立馬鬆開了楚荊，通紅的小臉變得有些拘謹，退後兩步才拱手行禮：「給皇兄請安，我方才，方才太急，就忘了，忘了看皇，皇兄......」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幾不可聞，頭也低到了極致。

顧仁怕他再低下去會呼吸困難，開口責罵道：「你不好好做學問，跑來跑去做什麼？元先生給你布置的文章都讀通了嗎？」

此言一出，王德依舊拉著臉，楚荊但笑不語。

元先生元宿是顧仁先前的師父，不過顧仁嫌他無趣，沒怎麼聽過課。可是元宿此人十分執著，顧仁跑馬他便跟著跑馬，顧仁逗鳥他便跟著逗鳥，硬是將所有的課都給講完了。後來過了許久，顧仁賽馬的時候還是覺得耳朵里嗡嗡響著。

寧王殿下如實答著：「已經會背了。」

顧仁雞蛋裡挑骨頭：「會背有什麼用，會背了之後還要知道什麼意思，知道怎麼用。」他對底下的宮女道：「讓你們好生看著，讓他老老實實的，你們倒好，一有個什麼風聲張嘴就出來了，生怕沒有人知道！我看銘志宮又該換人了。」

這宮女是銘志宮裡的女官，聞言也不狡辯，只磕著頭：「皇上恕罪，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保證，再也沒有下次了。」

小寧王一聽，眉頭皺成了山丘，嘴也撅著：「不是，不是她們說的，是我自己猜的。」

顧仁抬眸看他，他眉眼本就比常人凌厲，直直望過來，顧和立即低下了頭，眼睛卻圓滾滾的，時而抬眸打量，彷彿是並不服氣。

見他們氣拔弩張，楚荊倒是笑著開口：「臣有些好奇，殿下是怎麼猜的？」說這話的時候，他正笑著看著顧和，眼中寵溺幾乎是要溢出來。

顧仁皺起眉頭，瞟那小人一眼，朝龍椅後躺了躺，沒有說話。

小寧王一臉認真：「我聽說今日皇兄沒有上朝，就想前朝那些老臣肯定不會放過，但是他們都在皇兄這吃過虧，不敢前來。一旦有人進宮，那肯定就是楚相大人了。」

他說的看似沒什麼道理，卻並不錯，先前來找顧仁的，不是被甩了臉色，就是被攆了出去，一分薄面都不留。這些楚荊也知道，卻更加不明所以了，不由得又抬頭打量了台上那人，卻見顧仁不知道在跑什麼神，似乎並沒有在聽他們說話。

許久才掏了掏耳朵，一臉不耐煩道：「好了別在我面前裝聰明了，有空多看看你的文章。你們這些人，都給我看好了，沒事別讓他老往前頭跑，別像我以前那樣，老是『衝撞』前朝重臣，不然你讓我怎麼評理？豈不是像我父皇當年一般難以抉擇？」後頭那句話是對這宮女說的。

此言一出，王德嘴角抽了抽，心道：您還知道自己給先皇添了多少麻煩呀？

那宮女連忙磕頭：「是，奴婢們知道了。」

小寧王見她一直跪著，心疼地看了一眼。轉眼又看到皇兄正看著他：「此次就罰你一個月不許出銘志宮，將母後當年留下的心經抄五十遍才能出來。」

「啊？」小寧王有些詫異，一個月？五十遍？怎麼這次加重了這麼多，以前頂多罰他七天的。他抬眸去看楚荊，卻見楚荊正垂著眸，不知道在想什麼，卻是絲毫沒有為他求情的樣子。

楚荊也察覺了他的目光，依舊是輕笑著：「如今天正熱著，銘志宮裡冬暖夏涼，殿下是該用功的，等殿下出來的時候，正好舒爽，臣帶京中最好看的紙鳶來。」

小寧王立馬喜笑顏開，卻沒敢再動手，只是隔著幾步朝楚荊點了點頭：「楚相說話算數！」

楚荊抬眼看了看龍椅上的人，見他並無阻攔之意，才對顧和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

宮女帶著小寧王退下，走了很遠，這宮女才對顧和語重心長道：「殿下，日後若是可以，殿下就不要在皇上面前顯露您的『聰明』了。」

顧和抬眸看她，小眉頭微皺，似乎是有些不解。不知是對此事不解，還是對此人不解。

這宮女又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殿下您還小，身在這皇宮中，萬事總要提前做打算。」

事到如今顧和算是聽出來了，不過他面色並不好，快走幾步與這宮女拉開些距離，道：「皇兄對我如何，我心中有數，無論如何還輪不到別人置喙。宮中人多口雜，素心姐姐，以後這些話還是少說的好。」

他人雖小，面色卻一點都不含糊，被他叫做素心的宮女硬是怔了片刻，不知道他這小人心中有的是什麼「數」，不過她也知道是自己僭越了，忙行禮請罪：「奴婢知錯。」

「無妨。」寧王殿下朝她揮了揮手，獨自走在前頭去了。

在無人看到他的地方，小寧王卻垂了垂眸，眸中頗有些受傷的韻味。他也是聽以前的一些老嬤嬤們說的，當初因為生下了他，皇後大病不起，不到半個月就殯天了，先帝十分震怒，非要找尚在襁褓中的他算賬，是顧仁拚死攔著，身上受了幾十道鞭子，才勉強保住了他。他先前看到過，如今皇兄背上還是有幾道印記，雖然已經成了舊疤，開始慢慢消失不見了。

其實很久以前，顧仁也並非十分魯莽不講道理，這些年偏偏做出一副紈絝模樣，將先帝的注意都引到他那兒去了，自然也就漸漸忘了這麼個小皇子。而顧仁一繼位，立即就給他封了王，雖然平日里責罰多些，卻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責罰，大多還是讓他多學些東西。他總覺得，他這個皇兄，看似對什麼都不管不問不講人情，其實對誰都十分仁慈。

小寧王想著，不由得皺起眉頭，心道：這些東西，她們這些宮人哪裡又知道半分？

在小寧王回去的路上，宏明宮卻是另一番景象：左相大人正在思忖，如何才能與皇上談妥眼下一件頗為棘手的事。顧仁也開始焦急了，左相再不走，他屏風後的那些人可就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