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移到後殿，大殿與方才相比冷清不少，顧仁有些孩子氣，坐在龍椅上也不老實，一隻腳蹬著桌布一角，差點兒將桌案踢得跑出去，玩了不知多久，突然回神，見並沒有人注意他，這才訕訕收腳，將心思放在談事上。

楚荊依舊是微微低著頭，顧仁昨日與他一同去過監察司，知道他心中定是不好受，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年應德十分話少，明明年逾四十了，還像個青澀的小公子，旁人不說話，他怕是永遠也不會開口。

等楚荊回神，便見顧仁正一臉糾結地看著他。少年英眉本就濃黑，如今蹙著眉頭，眼中不知是什麼神色，彷彿是失去了自己心愛的畫眉鳥般，略顯心疼。

不過這心疼一瞬便逝，又是往日漫不經心模樣。

楚荊嘆了口氣，下意識低下了頭：「臣有錯，皇上方才說了什麼嗎？」

顧仁搖了搖頭：「在等你們說。」

底下兩人相視一眼，楚荊道：「皇上找我們過來，應當是較認同年大人的說法了？」

顧仁點頭，若有所思：「有一點。」

見他如此認真，楚荊不由得勾起唇來：「年大人所想沒錯，釜底抽薪才能一勞永逸，從根治理，是要消耗不少人力物力財力時間，不過此後便不用年年受旱災擺布了。」

楚荊說著，抬眼看了看他們二人，頓了片刻又道：「陳閣老所言也不錯，當務之急還是要救濟百姓，不能晾著太久。」

顧仁卻揉了揉鼻子，皺起眉頭，兀自嘟囔著：「他們說的都對，那廖清說的呢？朕又該怎麼選？」

「廖大人所言，其實也沒錯。」楚荊嘆了口氣：「先賢是有過這樣的說法，災難來時，早早放糧，百姓尚有餘力，略有不公便會有人尋釁滋事，行動略緩便會受其詬病，若是後來供應不上，還會受到百姓群起而攻之。而若是等些時日，百姓飢餓已久、飽受磨難，朝廷再放糧，救黎民百姓於水火之中，這樣他們大多都會感激。」

「可是，這樣百姓不就餓到了嗎？」顧仁難得為了黎民百姓而憤懣不平，不過他又突然有了別的小心思，小心翼翼道：「你還幫廖清說話，你怎麼，似乎一點都不討厭廖清？」

楚荊心裡有些奇怪，抬眸瞄了一眼：「朝堂之上，臣怎麼能隨便討厭誰？」

年應德老老實實當著隱形人，顧仁也不知道在糾結些什麼。

楚荊只好又當起了話癆：「不過誰的話都不一定是對的，皇上想用哪個法子，那個就是對的。」

顧仁也沒怎麼為難，索性直接甩手：「那就兩個都用咯？」

楚荊低頭不再語，看向了一側的年應德，這人終於開口：「那，臣自請前去煙州。」

顧仁看了看楚荊，見他並沒有什麼提點，氣焰縮下去一半：「那好罷，你小心。」

「是。」

楚荊看這兩人，一個是交代得草率，一個是答應得爽快，忍不住搖了搖頭：「煙州連旱三年，餵飽了煙允一路上的大小官員，若是此時貿然修渠......」他抬眼看了看年應德：「怕是困難重重。」

青澀的人終於回他一笑，對殿里兩人道：「無妨，臣本就是泥巴里長大的，愛的也是和泥巴的活，遲早要回到泥土裡去的。」

年應德是貧苦人家出身，這些年來，朝堂之上向來話少到極致的人，似乎是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笑。

不過，不等他們交代完具體事宜，已經有人攜著奏摺先來求見了。

趁著年應德退下廖清進來的間隙，顧仁偷偷問了楚荊：「今天學什麼？」

楚荊毫不客氣：「上次說過，皇上是忘了？」

顧仁縮回脖子，小聲嘟囔著：「沒沒有吧？」

楚荊沒有聽清，見顧仁急得抓耳撓腮，一時間笑容更甚：「嗯？皇上在說什麼？」

顧仁輕咳一聲，不由得攥了攥袖子，一臉正氣：「朕說沒有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