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梵谷雅些的秦樓楚館，一是身有才情能進得了門，二是富有財力看得起人，總歸開銷太大，市井黎民摸不到夠不著，除了詬病並無其它，只有一些有才情又有財力的大主顧才會來此。

這就需要一些身在高位的士大夫來「出力」了，大周曆代對眾多營生都有扶持，明月樓里有過不少傳奇的故事，先前也有一些豪氣衝天的大人物，在外頭金戈鐵馬指點江山，到這裡也能瀟瀟灑灑一擲千金，但這些總歸是少數。

傳到這一代倒是沒有那麼多雅事了，作為青樓，先是門生意，其次再說高不高端。當然了，沈冰將軍和若虛的事還是惹得不少人議論紛紛，沈將軍的喜好一時也讓人捉摸不透。

楚荊來的不是時候，眾人還在歇憩，看不到春光無邊的鶯鶯燕燕，連若虛姑娘都不在，頂多就是沈冰這個小白臉尚還入得了眼，但是楚荊對她又莫名有些想疏遠。

楚荊也不是什麼遮遮掩掩的人，到樓上後先是看了一圈，見沒有人，這才朝沈冰看去。

沈冰坐在椅子上悠悠端著茶，也不喝，只是放在手中來回斟酌擺弄，見楚荊找了一圈未果，微微挑眉笑道：「楚大人在找什麼？」

這地方里里外外透著香氣，楚荊並不愛聞，但這間屋子還好，楚荊眼尖，看到了正悠悠冒著煙氣的獸嘴熏香。他到窗邊打開窗戶，對著外頭吸了兩口氣，這才回身與沈冰對坐。

外頭陣陣冷氣傳來，沈冰不自覺皺起了眉頭，楚荊道：「沈將軍一個人在這裡有什麼意思？」

沈冰顯然知道他是為何而來的，輕笑出聲來：「美人累了，自然要讓人休息好了再來，不然怎麼能夠盡興？咦」

沈冰看著他，突然吸了口氣：「果然，楚相離開這麼久後又好看了許多，稜角更加分明了，有些刀削斧鑿的味道。」

楚荊皺眉，不過就是想說他瘦了幾分？說起煙州的事，他神色略微緩和：「煙州之事還是要多謝沈將軍鼎力相助，尤其是那位王副官，在下忍不住想多誇他幾句，日後將軍可以多多提攜。」

沈冰認真聽著，突然放下了手裡的茶，神色凝重：「左相說的是？派去給左相的，並沒有姓王的，莫非......也不可能啊。」

她想說，莫非是有人混了進去，但隨後一想，去時是這些人，回來也是這些人，怎麼可能會有人混得進去？

楚荊腦袋裡像是有一根弦，此時突然抽動了一下......

還記得第一次見的時候，當時，那位副官似乎並沒有給他介紹自己，他一上來就叫人家王副官，如今想想，莫非是叫錯了？記憶突然襲來，王副官？王副官......他猛然醒悟，這是多年前的一個人了。

沈冰在心裡過了七八個不怎麼可能的可能，楚荊則在心裡琢磨起了下次見面應當如何稱呼的事。

「那位看起來有些魯莽，下手很重，但其實記憶很好，瑣事都很費心，看起來治軍不嚴，但下屬都很聽信的副官......」楚荊試探道。

沈冰皺眉：「唯一一個領頭的叫趙青。」

「原來如此，我方才說的就是他了。」楚荊打著哈哈，又眯眼道，「話說沈將軍先前說的暗衛也是非常厲害啊。」

沈冰手下一頓，正皺眉看他，楚荊已經換了個話題：「看沈將軍整日賴在這裡，對若虛姑娘的事應當也知道不少了？」

沈冰搖頭，不知他為何如此神神秘秘，只好回他道：「其實我與若虛也就是酒肉之交，除了吃吃喝喝在一起，其他什麼都不知道。」

「哦？」楚荊詫異，「連身世都不知道？」

沈冰見他身在迷霧，但也不願拉他一把，漸漸眯起了眼，道：「我這個人，除了行軍打仗，其他什麼都不放在心上，要是你想問若虛姑娘的事，還不如去找皇上，他最近和若虛走得倒是近。」

「噓，」她一邊說一邊朝楚荊打了打手勢，「此事只有若虛和我知道，如今有了你，萬萬不可再告訴別人。」

楚荊以為與她說的是一件事，皺起眉頭，他話里有些擔憂：「可是此事遲早要公諸於眾的，皇上打算一直隱瞞下去麼？」

沈冰大驚失色：「怎麼，楚，楚相已經知道了？」

——

煙州之事牽扯極大，楚荊在朝堂上只說了朝中兩位官員的所為，但是並沒有說他們幕後還有主使。這兩人已經是三四品官員了，再往上，莫非就到了他們這王侯將相？

楚荊回來之前，朝中已經不動聲色解決了兩樁禍患。楚荊也有聽聞，沒想到廖大人一個掌管禮儀的，在打假造假嫁禍上還是一把好手。

左相府向來冷冷清清，過什麼節日都是一樣，這次有顧仁送了些擺件過來，楚荊不忍心看它們孤孤零零放著，也著人好好收拾了一番，添了些東西，總算是有了些年味兒。

先前楚荊在煙州看到有人養了羊，用繩子牽著十分溫柔恭順，剛回京便讓管家弄了一隻來，沒想到這一隻生性冷僻，見人就跑，而且絲毫不知道幹凈，楚荊心血來潮，有一次給它洗了回澡，結果這東西自己跑到泥坑裡沾了一身泥湯。楚荊心如死灰，只能將它當成平常家畜來養活了，只等年前年後哪位大人有何宴席，到時候送過去加餐。

顧仁最近不用聽學，竟然也時常叫楚荊去商議大小事情，國事是無可厚非的，但是連他新有了什麼麻雀木偶都要給楚荊過目，楚荊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時而勸他：皇上已經是一國之君，有些時候需要自己來決斷了。

他就是想說，皇上你想玩就玩好了，平白給他看個什麼？想拉他一同隱瞞朝臣麼？

楚荊有時候有些錯覺，當日有人說了一句「百依百順」，剛好落入了他耳中，怎麼如今覺得這四個字越來越清晰了？

也許是今年的雪下得太多太密，到除夕前兩三天的時候，外域使團終於接連都趕到了。

還有一事，楚荊真是狠狠動了怒，他有一日和皇上說到日頭下山，正迎著冷風往回走，竟然在宮裡偶遇了若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