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公寓的時候，雨勢已經完全變成了毛毛雨的狀態，天也亮了不少。路良低頭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褲管，內心大呼麻煩。

哆嗦著把傘收起來，他剛要上樓的時候，被大廳椅子上的黑影嚇了一跳。

「田青木？」

「啊、」黑暗中，黑影抬起了頭，用夾帶著濃濃疲倦的口吻說，「你回來了。」

衣服吸收了雨水，受到重力後往下滴著。不管是身上還是臉上，都因為受到豪雨的侵襲而感到不舒服，路良挪動了一下腳步。

「你在等人？」問完後，路良清晰地聽到了一個呵欠聲。

拍了拍衣服，田青木站起來，小聲地說了一句「在等你」。

路良恍然，之前店員電話中的人果然是他。明明自己一大早就會回去的，有事的話在門口等著不就好了，還特地去「青澀」跑了一趟嗎？

「阿嚏——」

響亮的噴嚏聲迴響在耳邊，田青木揉了揉鼻子，發出悶悶的聲音：「雨下得好大，你又遲遲不回來，我以為你沒帶傘。」

正在上樓的路良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跟在自己身後的田青木。

之前離得遠沒有看清，現在才發現對方的頭髮沾了水，發梢仍往下滴著水珠。衣服濕了嗎？今天他穿了黑色的外套，光線又暗，看不大清。

「你是笨蛋啊！」

鼻頭酸酸的，路良迅速把頭扭了回去，低著頭慢慢地上樓。

「總會有一個人會無條件地包容你的一切。」耳邊迴響起了幾個小時前磨芹跟自己說過的話，「你之前的戀人是怎麼樣的我是不知道啦，但是就今天那位真的對你很上心哦！」

「上不上心你又知道了？明明今天也才第三次見面。」路良反駁道。

「錯！是第四次。」磨芹掰著手指頭，「店內兩次，之前碰見他有會員卡一次，還一次沒跟你提過。」說著，他似乎在糾結要不要說出來而撓了撓鬢角，「好幾天前了，我看到他跟店長走在一起，說什麼……國外的醫學才能辦到的事。」

路良渾身一涼，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不過我沒聽清楚他們到底在講什麼，隱約聽到了你的名字誒。」磨芹把手裡的糖果咔咔咔咬碎，「就我覺得吧，是不是因為你一直跟他強調你只會跟α在一起的事讓他很在意。儘管國內的醫學還達不到特別成熟的地步，但是去國外的話說不定就能讓β透過手術徹底變成α哦！」

「……」

「當然，這都是我的猜想啦！不過，那隻β的話，感覺他會做出那種事。」

身後的腳步聲啪嗒啪嗒作響，路良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磨芹所說的猜想他也有想過，也並不是完全沒有依據。被人這麼一說他才想起來，之前看完電影後，田青木似乎說過那樣的話：

「如果我是α的話你是不是就能接受我了呢？」

是那時候產生了要去做手術的想法嗎？還是更早就有思考過這樣的事，只是當時才最終下定了決心？

路良用手指撥弄著衣兜里的鑰匙，抬頭望了一眼，已經到三樓了。

「阿嚏——」

身後田青木的呼吸聲有些重，好像是鼻塞了。又猛地想起之前這樣的情況似乎也有發生過。他是容易感冒的體質嗎？一受涼就會流鼻涕。

「小良？」

站在自己的房門前，路良沒有開門，而是猶豫似的站了一會兒。大概注意到了自己的舉動，田青木就在身後看著他。

「我的天！」路良拍了下腦袋，緩緩地轉過身，盯住對方看向自己的雙眼，「我好像昨晚上出門的時候把鑰匙給落下了。」

「……」

田青木注視著他，鼻息聲輕了，似是刻意屏住了呼吸一樣。

搓了搓手臂，路良把身體轉回去，自言自語道：「好冷啊，這個時候房東還在睡覺吧。」

「……」田青木依舊沒有反應。

「哎，我是不是去外面開個房間比較好呢？」說著，路良抱著雙臂作勢要往樓下走。

「我……」田青木的腳步挪動了一下，手臂半抬起，在路良回頭的時候把頭垂了下去，「不介意的話，可以來我房間里睡一覺。」

路良看著他不說話。

「噹噹、當然！我不會趁你睡著了對你動手動腳的！」田青木的雙手緊緊地攥起來，牙齒咬住了雙唇，耳尖有點泛紅。

「那就……打擾你了。」

兩人都是處於濕漉漉的狀態，因為田青木堅持要讓他先洗，實在推卻不了的路良便不再拒絕。

「毛巾和新內褲有嗎？」路良朝著正在開暖氣的田青木說。

「我去拿新毛巾。」折騰完的田青木走向自己的卧室，一邊露出有些羞赧的神色來，「內褲我都穿過了，我馬上下樓給你買新的！」

「那勞煩你了。」站在浴室門口的洗衣籃前，路良把身上所有的衣物都扒下來，「對了，還需要一支牙刷。」

「好。」

帶上錢包後，田青木就出門了。

路良把身上脫得只剩下一條內褲，確定對方已經下樓後，趕緊又把之前丟在籃子里的外套拿起來。因為吸水而變得笨重的大衣直接貼在皮膚上，感覺涼涼的。

啪嗒啪嗒。咔。

小心翼翼地開了門後，路良將腦袋探出去仔細地注意了一下樓下的動靜。還沒有上樓的聲音。他悄悄地把門打開到容自己透過的寬度，然後摸出大衣里的鑰匙，接著打開自己房門的鑰匙。

萬一田青木洗他衣服的時候發現裡面的鑰匙就太丟臉了，絕對不能讓他知道這種事！

鑰匙被路良丟在桌上，然後輕輕的帶上門，又輕輕地回到田青木的房間里，帶上門。

田青木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之後的事了，路良因為享受熱水沖刷在身上的感覺而在浴室里多待了一會兒。

「東西我都掛在門上了。」說完，田青木便離開了。

他倒是準備得很齊全，除了幾條毛巾和內褲之外，還把長袖衫、大衣、褲子也都一併放在一起。

路良穿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對方人並不在客廳里，聽著從卧室傳來的動靜，應該是在整理東西吧？

接下來要做的事必須有足夠的勇氣才行，路良在卧室門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叩了叩門。

「我已經洗完澡了。」

「好！我馬上就去。」

搗鼓聲只是停頓了一會兒，便又繼續著。

叩叩叩。

「我想起來有東西沒有買，要去一趟樓下。」

「……」

搗鼓聲停了下來，然後是一道「砰」的關門聲，大概是在關衣櫃之類的。

咔。門打開了。

田青木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卧室很亂，剛整理好，讓你久等了。」

路良擺擺手，表示不打緊：「快去洗澡吧，感冒會加重的。」看向對方的衣服，衣擺已經不再滴水了。

超市樓下就有，路良在收銀處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看了一眼後拿了一盒。

「結賬。」

回去後，田青木已經在沖澡了，浴室里嘩啦啦直響。卧室的門半掩著，裡面沒有開燈。

由於室內暖氣比較充足的緣故，路良把大衣脫下來放在沙發背上，自己也在沙發上坐下來。手掌打開，之前在店裡買的東西躺在自己掌心裡。

田青木沖一次澡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久，路良已經把玩了好久手裡的東西，拋起，落下，再拋起，再落下。

盒子已經開了封，路良只是取出了其中一枚把玩。在浴室門打開的聲音響起時，拋起來的東西剛好落下來，他一把把東西抓在手心裡。

大約是沒料到路良還沒去卧室睡覺，田青木出來的時候只穿了一條內褲。他將手指插/入劉海，把劉海撩往腦後的時候，突然與坐在沙發上的路良對視。

就像京劇的變臉魔術一樣，路良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的臉頰變得通紅，像是要掩藏什麼一樣把身體扭了一個角度。但是他還是看到了某處精神滿滿的象徵。

「對不起，我以為你睡了。」眼睛垂下來，田青木從客廳的矮桌下拿出吹風機，「我吹個頭。」

嗡嗡嗡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田青木就一直背對著他。也許是天然到了一定境界，吹頭前他都沒有去找衣服穿上，線條流暢、肌肉緊緻的後背就這麼赤裸裸地印在路良眼睛裡。

敗給他了。

在電吹風的聲音停下來之前，路良從沙發上站起來。把手裡被握得熱乎乎的東西丟在沙發上。

碰了碰田青木的肩膀，後者轉過頭來，問道：「怎麼了？」

路良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的頭髮也交給你了。」

呼呼呼的聲音從耳朵的左邊移動到耳朵的右邊，又從耳朵的右邊移回去，脖子感覺暖暖的。

「我跟『青澀』的店長接觸過了。」正在幫忙吹著頭髮的田青木突然開口，聲音聽起來不大清晰，但是能聽到他說了什麼，「小良的前戀人就是β吧。」

「……」

田青木在思考著什麼，手上的動作也跟著停了下來。

「青木，電吹風吹燙我了。」

「啊、對不起！」

溫柔的指頭輕輕地按摩著剛才吹風口一直吹著的地方，被燙的地方很快便被治癒了。

「美濃哥跟你說了多少有關我的事？」

「……」田青木沉默了半晌，然後回道，「全部。」

「全、全部！？」路良猛地回頭，用像是瞪一樣的眼神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呢？」

耳邊嗡嗡嗡的聲音停下來，田青木關閉了電吹風，手指依舊穿梭在他的頭髮中。

「我跟他不一樣，我絕對、絕對不會丟下你。」

路良抿著雙唇沉默了半晌。

「青木，要做嗎？」

「……」

……

半夜的時候，路良被一陣啜泣聲驚醒。聲音雖然很小，但是大腦卻因為這個聲音而變得清醒起來。

「青木，你在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