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衡看著窗外，只想知道自己待會兒會在哪裡下車。

「小王，去隨便找個房屋中介。」樊億城沒理他。

「你也要租房子？」

「佳園房產行麼老闆？」司機問。

「就去那兒，隨便。」樊億城皺著的眼裡滿是不耐煩，可偏偏舒衡還在堅持問。

「你要，那個，送我去租房麼。」

「你他媽說話能不能快一點兒！」樊億城忽然吼出來。

舒衡愣了愣，情緒立刻就低落下去，怎麼也不出聲了。

他下了車，也沒有跟著樊億城進去，怕被這人吃了。

樊億城本來也沒想管他，自己進去找了個新房子，說買就買了，反正房子這東西只要買得起地段還行，基本虧不了，只是比自己原來那套小很多，反正也就是個臨時用的。

中介能遇上一個立刻結賬的簡直樂得嘴能咧後腦勺，辦事兒那叫一個麻利。

現成收拾好的房子，立刻去住就行。

「你還在這兒啊？」樊億城出來，大概是從被趕出家門的暴脾氣里解放了出來，又投資一筆，氣兒順了不少，看見舒衡背著個大包站在房產中心外邊兒，急的快要轉圈兒。

樊億城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看出來的，舒衡只是抿緊了嘴站在原地而已，還抿出倆酒窩。

他在這旁邊兒兩家房產中心找不到自己想租的房子，甚至連一個廁所都租不起，人家見他這身裝扮踏進門就想說謝謝惠顧下次別來。

「吃了飯沒？」樊億城看他那著急的小模樣，抿緊的嘴角淡淡地陷進去，酒窩也小小的，忽然想到電話里關常給他開的那句玩笑，揚了揚眉。

挺標緻的。

旁邊兒站著個好看的女人，總會忍不住搭訕兩句，男人在獵艷的時候膽子是最大的。

雖然這人仔細一看能發現是個男的，但也差不多。

樊億城掏出煙點火，蹲下去跟他搭兩句話，「你老家哪兒的？」

舒衡沉默著整理了下三個字，盡量流暢地說：「本地人。」

從來沒聽過本地的人沒住的地方的，還要現找，除了乞丐，他真想不出這人是幹什麼的。

舒衡又說：「本地，孤兒。」

樊億城手頓了頓，又吸了一口，「剛畢業啊？」

「沒上學。」

樊億城也沒了下文，舒衡倒是低著頭，又激動起來，他發現自己今天很容易興奮，心裡咚咚的跳，因為有人主動和他說話了。

樊億城想趕緊找個地方洗個澡，又盯著舒衡暗自高興浮在臉上的酒窩，碎發被風吹起，像柳梢似的，透過他的視線，在心上輕輕地撩撥了一下。

他心念一動，他掐了煙，扔在腳邊踩了踩，「讓你借住一晚，算是還你的手機錢。」

舒衡寧願不要他那一晚，寧願要個新手機。

但是這話說出來就完蛋了。

————————

舒衡這一輩子沒有進入過這麼大的房子，他們孤兒院的房間，也就不到二十平米，要住六個人，所有的東西都擠在一起，大家就是不是親兄弟，也生生給過成了親兄弟。

「走進來就是。」樊億城趕緊脫了身上的外套就進了浴室，也沒搭理他。

舒衡穿著暖黃色的襪子，輕輕地踩上地板，沒有吱呀的聲響，關上門，也沒有奇怪的聲音，而且很順利就關上了，吊燈的顏色很亮，很多現代化傢具，有一個他除了在大百貨端詳過三分鐘之後就再也沒有享受過的大電視，而且比商場里的還大。

他那個時候還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地方發生多少事，得到多少他夢寐以求的，又要失去多少他本就所剩不多的東西，如果他知道的話，一定會在這個一身是血的男人出現在他面前的這一刻，就帶著自己窮酸的包轉身就跑。

浴室里傳來的水聲似乎都是奢華的，清脆綿延，只聽聲音，都像是最細軟的沙舒滑落在皮膚上。

樊億城出來，看他還傻愣愣站在那兒，就覺得他腦子也有點兒毛病，但他這人使喚人慣了，認識的不認識的，反正除了他老子，他誰都敢使喚。

他老子敢把他打殘，壓著個瘸子去跟人家結婚，臨走還潑了他一盆狗血，把他當邪氣給驅了。

「進去把床鋪了。」樊億城命令道。

舒衡就把包放在地上，走進房間去鋪床，沒有道理地聽話。樊億城又拿他的手機打了好幾個電話，看樣子是非常忙，洗掉了那一身血跡之後，樊億城只下半身裹著浴巾就出來了。儘管是在孤兒院長大，但舒衡從小到大洗澡的時候只要有人在都低著頭，所以他幾乎沒看過別人的裸|體。

他只是覺得看別人脫光了的樣子很不禮貌，自己也很害臊。

樊億城不是全光著的，可在舒衡的眼裡，那一身，不知道怎麼的，他眼睛裡就只有那精壯的身體，那純白的浴巾像是透明的，他彷彿看到了他的全部。

他只是沒有見過比樊億城還要高大修長……還有結實的身體，明明都是男人，卻總感覺跟自己很不一樣。

他也不懂為什麼那樣一個純男性的身體，居然令他印象那麼深刻，超過任何一個他見過的女人。

那一眼他看的猝不及防，來不及躲閃，只一秒鐘，那句身軀的殘影就穿透視網膜印在了他的腦子裡，他在鋪床的時候，就一直在腦子裡回放，就像是公司電腦中病毒一樣，怎麼都關不掉。

他從來沒看過比樊億城還好看的人，除了在電視里。

舒衡看著腦中男人的殘影，卻無比清晰，覺得自己的眼睛在那一刻就像是照相機，連他的每一根睫毛都記錄了下來，還有滴著水珠的短髮，手臂和胸前結實的肌肉，那似乎無所畏懼的姿態，居然叫他看得小腿有些發軟。

濕潤的睫毛像是蝴蝶撲扇翅膀，在舒衡的胸腔中颳起輕輕柔柔令人心生蕩漾，帶著潮熱的微風。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他太久沒欣賞到美了，或者說是太久沒有勇氣去欣賞，以至於一看見，就被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