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的晚上，他們都是一張床上躺著的，舒衡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能撿到這種好運，誠惶誠恐地默默福祉著，因為樊億城看樣子對他也不錯，還很關心他工作。

樊億城一天也就問上一兩句，連他自己都覺得沒有什麼好說的，偏偏樊億城問了出來，他說其實可能有點兒累，但是——

「但是什麼？」樊億城問。

舒衡那一瞬間心裡空蕩盪的，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什麼。

最近他放棄思考的事情太多了。

他什麼也不想，不知道兩個人之間需要至少一種關係來聯繫，尤其是躺一張床的，不管是陌生人、同學、同事、親戚、情敵，還是前世的仇人，總要一個能描述的關係。

他沒找，也找不到。

舒衡懷著一種佔了人便宜的愧疚心態，主動負擔起來這個房子的家務，反正他習慣了幹，樊億城習慣了不幹。

他習慣了被指使，樊億城習慣了指使人。

但是樊億城跟外邊兒那些人不一樣，看著他拾掇衣服的時候，會經常跟他搭話，問他很多問題，很多從來沒有人問過的問題，很多掏心窩子的問題。

舒衡偶爾覺得自己這樣兒有一絲不對勁，但他說要自己付房租的時候，人家總說自己不差這點兒錢，要是給了，就搬走。

「不然你給我幹一輩子，我給你發工錢？」樊億城無聊地摁著電視遙控說，「還省我油錢。」

舒衡笑了笑，其實他可以自己坐車回去，但他猜樊億城肯定又要說，他不差這點兒油錢。

又矛盾又窩心。

有一種形容，叫做好的曖昧。

曖昧，是個說不清是好是壞的詞兒，但肯定會讓人心動，你不說破，我不說破，但是彼此都明白，做著這個時期應該做的事兒。

舒衡沒有想到這個詞，但是體會得到，心動，還動的有點厲害。

很享受，就只需要一點點的好意，就能在心裡生根發芽，既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悲哀，長出的芽會迅速地生長蔓延，佔據他的身體，最終發現就連在自己這裡，都不剩他的容身之處。

都交出去了。

「冷麼。」樊億城問，外邊兒可還是零下。

兩個男人擠一張床，真的不冷。

「有一點。」

他在說些什麼，舒衡這輩子沒說過謊，他能跟人交流都夠費勁了，怎麼會想到去說胡話。

剛也不知道腦子怎麼了。

他覺得有點兒冷，他想要人家幹什麼呢。

接著他想了會兒自己可能想要人家幹什麼，人家已經把暖氣打開了。

他覺得自己的臉幹脆換個顏色算了。

「想什麼呢？」樊億城壞笑著看著他尷尬。

舒衡沒法說明自己剛才在想什麼，又實在是很想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他磕磕巴巴地說：「有一點，熱。」

嗬。

樊億城撇過頭去罵了句髒話，暖氣又嘀了一聲兒，打開了一半兒的扇葉又合了回去，也挺急躁的。

他翻身壓住了舒衡，「誰給你的膽子玩兒我？嗯？」

「沒，不是，故意……啊哈哈，哈哈……不要……」

這應該也是舒衡第一次被人撓癢癢，覺得腰上的皮膚簡直無比地敏感，碰一下就跟觸電似的，但又偏偏止不住笑。

舒衡這輩子也是第一次在人身上打滾，又有點兒喘不上氣，胸口有些疼，眼角都紅了。

等他回過神兒的時候，自己就在人家懷裡被圈著，一隻手繞過背在咯吱窩下邊兒，一隻還在腰上掐著，他自己的兩隻手還因為蜷縮躲避的動作縮在胸前，眨著兩隻茫然的眼睛，止住了笑聲，接受著對方視線的侵略，一動不動。

每次跟這雙眼對視，都會剝奪他一些呼吸的本能。

機會正好。

舒衡數不清今晚他在心裡想了幾次這輩子，因為思維在侵略的三秒之後就斷片兒了，什麼東西溫熱的軟軟的，碰在他嘴上，碰得力道還有點兒重。

他忘記了他們認識才多久，也忘了那天晚上樊億城旁邊兒的女人，忘了他自己其實是個男人，忘了自己曾經見過的一個同性戀被全公司的人打罵嘲笑，抱著自己那一個小紙箱子在大家的唾罵中哭著跑走的狼狽模樣。

腦袋一片空白的時候，心裡居然感覺到了安穩和滿足。

但也不是沒有害怕，只是來的比較晚。

這個點兒晚了多久，他就讓樊億城逮住機會深吻了自己多久，久到又失去了一個眨眼的本能。

是第一次被舌尖撬開牙齒，第一次如此無措地面對一個幾乎靜止的動作，內里卻翻江倒海，第一次覺得這麼一個簡單的接觸，也能令人窒息。

凡事都開不得前例，只要有了第一次，後邊兒再怎麼控制，都沒多大效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