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衡好不容易才結束了這一個白天，接了樊菁剛進家門就開始忙活晚飯，讓小姑娘先回房去寫作業。

今天應該算是這半年來，他過得最糟的一天。

早晨樊億城生氣大概就是預兆。

他最近大約是活躍過了頭，總是不記得收斂，在剛報到的時候就鬧了笑話。

他以為教室里的座位都是大家自己挑選的。

當他帶著樊菁目不斜視地坐在中間第三排的位置上時，就已經跟所有的家長結了仇。但是老師是不會主動讓他們起來的，坐下也就坐下了，等大人都走了，才會按照『規矩』重新安排位置。

這些大人裡邊兒，剛好有一個是在攝影工作室上班兒的，對他還有些印象。

畢竟一個人在一個攝影棚工作十年可能都未必遇得上他們這樣的一家子。

於是唧唧喳喳的討論聲在教室里傳開，只不過聲音過於雜亂，舒衡聽不出來他們各自都在說些什麼。

但是當樊菁問他『哥哥，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的時候，班上明顯安靜了那麼一小會兒。

所有人的視線都那麼刺眼，如芒在背。

舒衡心情忐忑地聽完了老師的介紹，想要記下老師的電話和其他的幾條要求的時候，他因為寫字不快，基本上都沒有記全。

舒衡回過頭去，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你好，不好意思，剛才老師說的，可以給我再看看麼？」

後面的一個年輕媽媽似乎被他嚇了一跳，皺著眉頭好一會兒才說，「我也沒有聽清，要不你問問別人吧。」

說完用手不經意間遮住了自己剛寫完的本子。

「這樣啊，那不好意思……」他是什麼異類麼？

舒衡不由得想，你本來就是，但是為了菁菁，他必須要忍受這種目光。

一場開學的家長會，對他來說，就像一場處刑，只有老師在面帶微笑公事般地介紹孩子們接下來的學習生活，而教室里所有的大人都在用視線苛責他，就像他是整個教室里唯一的污漬，他甚至有一種預感，他今天的出現，會給菁菁帶來很不好的影響。

舒衡百無聊賴撐著腦袋坐在餐桌前，看了眼時針，已經指向了七。

樊菁已經先吃過了，他還在等樊億城回來。

他想跟樊億城抱怨兩句，聽他用一副『只要有我在』的口氣安慰他，讓他安心。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幾乎所有的安全感，都來自於身邊的這個男人。

雖然這樣很沒有出息，可是他原本就沒有什麼追求，現在，已經比他原來漫無目的地耗空歲月好多了。

手機在他半夢半醒間忽然響起，舒衡卻用大概不到一秒鐘接了起來，樊億城被那還來不及響提示音的速度嚇著了，連心都多跳了一拍，一時間都忘了開口。

「你什麼時候回家啊，飯菜都涼了。」舒衡沒意識到自己嘴角已經無意識地揚了起來，語氣就像是盼著丈夫回家的妻子。

樊億城感覺到了舒衡對自己有多重視，卻又緊接著感到了一陣煩躁，那短暫的等待電話接通的時間讓他感覺到了一絲棘手。

他現在是不打算甩開舒衡的，但是如果想甩卻甩不掉，又會是一件麻煩事。

他走到了外邊，聲音還有些微弱的嘈雜，「我晚上跟關常出來喝酒，不回去了。」

舒衡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聽出了他語氣中包含的搪塞和疏冷，嘴角漸漸回歸平靜，「是不回來吃飯，還是不回來了？」

樊億城也聽出了他的小心翼翼，心裡忽然生出一絲不忍，臨時改了口，「……會回去，很晚，你先睡吧。」

「哦，我知道了。」舒衡看了眼桌上還冒著熱氣的飯菜，心裡有些打鼓，外加上說不出來的失落，「沒關係，那你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