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醫生，他……」

「他這次沒什麼事兒，你就放心吧。」那位年紀比匡宏方稍大些的醫生笑了笑，「你這是成天往我這兒送些病人啊，我都不知道是要謝謝你還是求你收手給我放幾天假。」

匡宏方只能笑笑，拍了拍梁醫生的肩膀，又深深看了在慘白的病床上躺著的舒衡，有些捨不得走，可他確實該走不可了。

樊億城坐在走廊的長椅上，門開了，他緊盯著出來的匡宏方，如臨大敵，等他徹底消失在走廊里才收回視線。

病房裡的梁醫生才要給他量體溫，舒衡就睜開了眼睛，有些濕漉漉的，嚇了醫生一跳。

「你……醒了啊。」醫生把體溫計塞到他腋下，「再睡會兒，養好了精神再說。」

「我病得不嚴重吧。」他望著天花板，愣愣的說。

醫生也是頭一次見開口就敷衍自己的，覺得有趣，「是，不嚴重，所以才讓你安心睡。」

可他怎麼睡得著，昏迷一個小時的休息比他夜裡四五個小時的睡眠來得還要久，那個時候他什麼都沒有想，甚至連夢也沒有做，夢裡該有的不該有的人統統都沒有。

儘管他們應該是一個人。

他想，時而朗空萬里時而陰雲密布，倒不如真的一開始就一場大雨下下來，澆他個徹頭徹尾，也好過他在下面曬得暖洋洋，忽然一陣狂風驟雨將他颳倒在地，狼狽不堪。

他聽到了匡醫生在說話。

他肯定看到了吧，自己曾經在他面前說過的福祉，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他自己也該看清了。

可是他交了太多東西在樊億城那裡，愛情、尊嚴，都已經沒了。

可是菁菁怎麼辦……他親手把他們兩個都交給了樊億城，現在要拿不回來了怎麼辦？

醫生在病房中擺弄著，沒一會兒就出去了。

樊億城進門，沒想到舒衡已經醒了，四目對視。

「你……」樊億城張張嘴，忽然不知道說什麼。

「是我錯了……」舒衡緩緩將頭撇到一邊，以往一見到他就能亮到刺痛匡醫生的眼睛，也不想再看見他，「是我錯了……」

他的僥倖終於迎來了報應。

他就該老老實實做著最枯燥的工作，過完這無滋無味的日子，不該去奢求什麼昂貴的愛情，還有家庭。

如果他值得擁有這些東西，那為什麼上天要在他剛來到這個世上的時候就奪走呢。

人吶，其實真的要知足，他很多時候覺得自己已經很知足了，其實卻一直在心裡祈求更多……

他不該在得到了他以為的愛情之後，還希望自己能活的更久，就像很多長相廝守的老夫妻一樣，在歲月的盡頭還能依偎在一起，而不是一個人獨自坐在搖椅上，旁邊擺著一張照片。

一個沒有病的人才有資格享受這些，不是一直在耗空身體的他，這種褻瀆生命的做法也受到了懲罰。

窒息的感覺……太痛苦了。

「那個什麼……」關常受不了這該死的沉默，先開口了，「嫂子，我哥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有時候氣兒不順，你多擔待點兒。」

他說完握住了舒衡的手，像個首長在關切同志。

舒衡動也不動任由他晃著，樊億城打掉他的手，在舒衡失神中，把他扶起來坐好。

舒衡忽然面色一白，跟前面有什麼惡鬼似的不自在地動起來，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你……你們出去。」

「舒衡，我知道我……」樊億城皺眉。

「先出去！」他忽然瞪大雙眼，大叫出來，死死抓著身上的被子，肩膀都在發抖。

兩個人都被他嚇到了，又是關常先反應過來，扯了兩下樊億城的衣服，說病人最大，示意他們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