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七。

收拾好一切，就去太後那兒請安。

清芸安靜地跟在我的身後，一言不發。

慈寧宮好久未來，路上偶遇幾個昭容，確有點面生。

進了正殿，一群人早早地就等著了。沙羅在稍微靠前的位子上，我一個貴人也坐不了那尊貴的位子，不得不裝作不熟地點了點頭。

花枝招展的妃子們三兩個聚在一起，小聲談論著祈福的事情。

我仔細看了看，呂思雲也在其中。她穿了一襲粉色的裙子，微微用帕子遮住嘴角，同身邊的李氏雙胞胎聊著什麼，一副謙恭而溫柔的模樣。

此時，太後和皇後徐貴妃從內廳的側門被攙扶著，緩緩走進來。

眾人起身行禮。

「今日也是熱鬧，大家都起來吧。」太後一揮手，先行坐在最上面的太師椅上。

諾了一聲，女孩們紛紛坐下了。

「皇後你看，我就說今日事個喜慶的日子，你看這病了幾個月的明貴人都來請安了。」太後半遮著嘴，笑看向我。

默默地在心裡喊一聲卧槽。然後故作害羞地接受一群女人的目光洗禮。徐氏微微翹起尾指，純金的指甲套晃得我眼疼：「妹妹看著是沒事了。」

「臣妾，太醫說已無礙了。」我回答，頭低得更厲害了。

「這祈福之事，皇後和徐貴妃自然是去不得了。宮內上下左右的事情還需要兩人打點。其他的妃嬪，就抽籤決定，廣德寺歷史悠久，佛法高深，這抽中了，也是你們的福分。」

太後說著，便有嬤嬤上前，把早就準備好的簽筒放在正中心的地板上。

「簽子上有紅圈的一共三個，還請各位小主不要做什麼手腳。」太後身邊的那嬤嬤掃了我們一眼，嚴肅而倨傲。

「母後。」沙羅驀然站起身，上前幾步跪拜在地，「臣妾自請去廣德寺祈福，歸來時定給母後您贈上《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經》《金剛經》《妙法蓮華經》等經書共九百九十九冊。」

頓時眾人嘩然。「你說這梅妃是不是傻啊，怎麼要去那種無趣的地方，還自請抄那麼多經書，這不是活受罪嗎！」身邊一個清秀的女孩子小聲地同旁邊的女伴說。

這可不是受罪，沙羅去廣德寺，是必定的。那太後可不會放過她，所以，不如自請去，龍宸對佛家是比較尊崇的，若沙羅是為了抄經書而出事了，那必定是不詳的徵兆，肯定會有什麼術士編排出一堆神神叨叨的讖緯。

所以，這時候女孩反而是安全了。至少生命是有保障了。

微微挑眉，女孩似乎懂事了很多。

「梅妃你倒是個懂事的人兒。」太後點點頭，讓一旁的的嬤嬤在冊子上記上沙羅的名字。

「梅妃妹妹如此，倒讓我等羞愧了，不知道還有哪個妹妹願意效仿。」徐貴妃唯恐天下不亂地說。場上的女人們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皆一副為難的表情。

「臣妾願意。」

這聲音清脆而溫柔，確是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呂思雲。

她要去幹嘛？我不由得皺眉。品階還沒有沙羅高，她能做什麼事？她敢做什麼事？

太後眯著眼睛，嘴角柔和了不少：「自是允的。」

也不曉得是墮胎事件里瞞著他人，讓呂思雲白白「受苦」而愧疚才如此，還是，她要把那呂思雲，拿到檯面上來！

......

之後就喝喝茶聊了點無關緊要的事情，就打了招呼，往各自的院子走了。

我卻還是不放心，想著要不要親自去看看沙羅，同她聊聊。

這祈福，明日就得走了。過年的時候都不在宮裡，和一堆和尚在一起，我真是怕。

要是有什麼帥氣的和尚，沙羅又喜歡上了我可如何是好？畢竟那太平公主不也愛上過一個和尚吶。而且我聽聞，那廣德寺的小沙彌，長得眉清目秀的。

「娘娘，你看？」清芸打斷了我的思緒，指了指前面。

我眯起眼睛，遠遠地看到一個身影候在偏門的門口，見我的歸來，疾步走上前，是個穿著宮女服的女子，幹凈得沒有絲毫的標誌，是最普通最低級的丫環。

她同我微微頷首：「娘娘，我家娘娘有請。」

「你家娘娘？」清芸替我問道，「不知您家娘娘是誰，何故要請我家娘娘？」

她低垂著眼，道：「梅園」

沙羅？「梅妃娘娘要找我家娘娘，自然會派嬤嬤來送帖子，何故要你這個六等的丫環來！」清芸冷了聲音。

那女子從懷裡遞過來一個香囊，上面綉了一朵小巧的薔薇。

確實是沙羅的東西，她找我何事？

「帶路。」

「諾。」女孩彎著腰，雙手併攏放置在身前。

...... 

那丫環把我從梅園的側門引進去，一路上竟然也沒看到幾個太監或者管事的嬤嬤。

似乎這條路上的一切，早就被人為地處理過了。

被帶到一個偏殿來，說是柴房更恰當點，這房屋不過十平米左右，四周的窗子都關得緊緊地，仿若一個牢房。

朱紅的門被推開，小丫鬟朝我鞠了一躬，然後低著頭退下了。

我看到點了燭火的房間里，沙羅靜靜地站在那裡，臉上，是年幼那似曾相識的歡喜。

身後清芸將門緩緩帶上，吱呀吱呀的聲音竟讓我覺得無措起來。

嘴唇顫了顫，不知道如何開口。

「伯茗。」女孩柔柔地喊，朝我張開了雙手。

幾乎是飛奔上前，然後將女孩抱在了懷中，小心翼翼地，生怕她擠了，痛了。「怎麼想起我來了？」我問。

「因為，想你了啊。」沙羅輕笑一聲，故作調皮地說。

我幾乎要忍不住自己想吻她的慾望了。原本抓著女孩衣服的手指，下意識地握緊了些，然後又緩緩鬆開來：「我和你一起去廣德寺好不好，然後偷偷離開這京城。」

「不好。」

「為什麼？ 我完全可以保住你，你無需擔心。」

「我，這次廣德寺的祈福，攝政王也會去，所以，我......」 沙羅頓了頓，似乎是猶豫了一會兒，「所以我想，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伯茗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似乎曾經竭力想忘記的東西，又一股腦地回來了，像那高利貸一樣，雙倍三倍地吸取著我的骨血。

「你需要什麼支持？」

「我什麼都不需要，我只是，不想瞞著你。」

「我真的很喜歡他，非常喜歡。」

「伯茗你知道這樣的感受嗎？」

知道啊，我怎麼不知道。心痛地彷彿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