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嚇到他了。」宮郁慢悠悠地收回了手，「我們生來擁有強大的魔力，可人族很是弱小，仗勢欺人是很可恥的。」

神夜冷笑一聲，冷眼看著這個平日里最喜仗勢欺人的宦官:「你的意思是把老虎和兔子關在一個籠子里，然後讓老虎不要吃了兔子?」

宮郁搖了搖頭:「殿下，我們和人族怎麼能以老虎和兔子為喻呢？我們和人族不是那種天敵關係，和平共處並無不可，殿下你過激了。」

宮郁又轉頭看向姜辛流，溫柔地笑道:「殿下你不是也和兔子共處相安無事嗎？」

神夜看了眼姜辛流，眉間的皺紋更深了，不耐道:「宮郁，我不想聽你在這兒花言巧語，給你兩條路，自己走出去，還是我讓你滾出去。」

宮郁眼底閃過絲陰鷙，很快收斂了回去，他一臉賠笑道:「殿下息怒，我只是來好言提醒殿下一句，陛下已經派人出去出使人族，兩族共處已經成了定局，殿下還是收手吧。」

宮郁低垂著的眉眼不動聲色地滑過身旁的姜辛流，果然他的神情不一樣了。

世人皆道弱小的人怯懦，那隻是表象而已，藏在暗處的鋒利的爪牙不知不覺間早已抵在身後。

老虎也好，兔子也好，都是有利爪的，強弱之分而已。

一個姜辛流不足以傷了神夜，可逼急了的兔子咬起人來也是很疼的。

宮郁走了，姜辛流依舊恭敬地跟在神夜身後給他端茶倒水。

姜辛流背對著神夜的時候，神夜的目光總是不經意地落在他的身上。

兔子的爪牙嗎？

無稽之談。

「姜辛流，你恨我嗎？」神夜忽然問道。

「不敢。」姜辛流低頭遮住了眼眸道。

不敢而不是不恨。

神夜嗤笑一聲，他的這個奴隸膽子倒是挺大，連個謊話都不會說。生氣倒是沒有，他反而被勾起了幾分興緻。

他將一柄尖刀扔在了姜辛流的腳邊:「給你一個殺我的機會。」

他踱步走向姜辛流，湊到他的耳邊低聲道:「我的弱點在右胸口，我的心臟在那裡，刺中了就算是我也會死。」

姜辛流推開了神夜，踢開了那把尖刀，他跑了。

神夜看著那人驚慌失措得像只兔子似的倉惶而逃的身影，自嘲了聲:「我這是在幹什麼呢？」

一縷幽白的身影浮現在神夜身邊，他眼覆白帶坐在輪椅之上，一副純然不諳世事的少年模樣。

清冷暗沉的聲音從少年嘴中發出:「一段時間沒見了，神夜你還是老樣子，總是喜歡做一些無謂的糾結。」

神夜看也沒看他，轉身徑直地從他的身體穿過，那縷虛像被撞散了又凝聚起來。

「自尋煩惱，」少年嘆氣道，面無表情的臉沒有多餘的感情，「不過這點我並不討厭，和魔主一樣……」

神夜的雙眸陡然間冷冽起來，看向少年的眼神也變得不善:「鴆，你話太多了。」

「我只是不希望我的摯友一直煩惱著，朋友不是為了彼此解憂而存在的關係嗎？」鴆依舊面無表情，可眼眸卻無比認真。

「你的身體還被我冰封著，元魂別離開身體太久，回去吧。」神夜皺眉道。

鴆是第六魔君慵懶，眼疾是天生的，可那雙腿是被幼年時被他的至親活活打斷的。

他從小身處在無盡的黑暗之中，見慣了人性的殘忍，也深諳人性的弱點。

人生來就是要自相殘殺的，他一直這麼堅信著。

很少有人知道第六魔君，他的存在本身就很耐人尋味。

光下的陰影，魔主最鋒利的一把暗刃。

鴆勸言道:「第四魔君貪婪是個小人，放下你的傲慢他就會主動向你示好，要知道，一個慣會背後放冷箭的敵人很危險。」

神夜不屑一顧道:「就憑他還傷不了我。」

鴆還想再說什麼，神夜已經走了，無聲地下了逐客令。

鴆無奈地搖了搖頭，虛影化為熒熒光點無聲地消失了。

漫天的風雪中，一隻小鴆鳥瑟縮地守在他的身體旁邊。

鴆施了個術法給小鴆鳥驅寒，這小傢伙也不知道等了他多久，一身漂亮的羽毛都凍上了一層薄霜。

「小鴆鳥，給你說了很多遍了，那個時候我沒打算救你，是你自己運氣好而已，我不需要你報恩。」

鴆鳥偏了偏頭，似乎是不能理解鴆的話語。

鴆身受重傷之後被神夜冰封在這裡修養，元魂也無法離開身體太久。鴆透過冰感觸到小鴆鳥無辜懵懂的模樣，頗為無奈得:「小傢伙，那你去幫我看著神夜吧，我有點兒擔心他。」

小鴆鳥撲扇著華麗的翅膀飛走了，鴆聽著它飛遠的聲音幽幽地嘆了口氣。

眼帶下的眼睛隱隱作痛，長期處於黑暗磨鍊出的直覺似乎在訴說著什麼不好的東西。

姜辛流縮在屋子的牆角里，神夜遞給他刀子的那一刻，他連握住的勇氣都沒有。

他一直都是那麼的懦弱，從來都是被家族放棄的那一個，如今被當成個棄子安插在第一魔君身邊，沒人會在意他是生是死。

門被敲了幾下，見裡頭沒有動靜，來人直接將門給踹開進來。

神夜走進這間陰冷潮濕的屋子，眉頭不由地皺了起來，他的目光掃向抱膝縮成一團的姜辛流，眉頭蹙得更深:「你哭了？」

姜辛流抹了下臉，咬著牙倔強道:「……我沒哭。」

「呵，」神夜嗤笑一聲，沒把死要面子給說出來，「趕緊把自己收拾幹凈幹活去，親王府不養閑人。」

神夜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個弱小又無力的人族上了心。

他的傲慢在這個人族面前總會稍稍收斂一些，幹凈得像張白紙般的人總是讓人心生惻隱，神夜也不例外。

第二魔君花樓空出使人族歸來已經是幾個月之後了。

人族新王選派了一個皇子為質，送來了魔族以表誠意。

那個皇子生了一副不遜於魔族的好皮囊，墨黑的發梢下烏黑剔透的眼眸沉靜地看著四周散發著惡意的視線。

無悲無喜，不卑不亢。

這是神夜給他的評價，這麼一個人送來為質未免可惜，還是說……別有用意？

神玥走下殿堂，彎腰執起那個皇子的手，牽著他一起坐在了大殿之上。

短暫的和平時期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