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燈火慢慢弱下去，安里司站在窗前，看著西門的馬車駛離，他沉下心，轉過身面對莫吉。

「知道怎麼做了？」

「是，少爺。」

窗外的皎月將冰冷的光披灑在他身上，宛若一隻沉眠已久的毒蛇，他將要吐出信子，在月色下纏在獵物身上，終於啃食殆盡。

「莫吉，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安里司看著自己腳下的影子，那般黑暗而深邃，他好像已經想像到玫瑜以多麼焦急的心情迫切地見自己最愛的母親，企圖找回自己最想要的生活，那輛馬車上所承載的，是一個孩子所有的希冀。

「您都已經走到這步，就此停止也不會變得更好。」與他一同身處黑暗的莫吉如是說道，那雙替他沾滿無數鮮血的右手虔誠地放在左胸，他恭敬地彎下腰來，「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可後悔的，您很清楚，不需要的東西遲早要剷除幹凈。」

是，至今所有的東西，金錢，權勢，愛情。安里司想，全部都是這樣得來。

望著月光與影子的邊界，他的嘴邊不可抑制的揚起一抹笑，癲狂的毒液從眼角滑落，順著嘴邊的滴落在地。

「做吧，在他趕到之前，把一切結束。」

「如您所願。」

。

莫吉遵從他的命令，在艾莎夫人因驚恐而睜大的雙眼前拔去呼吸機，將所有維持生命苟活的東西盡數抽去，工作人員悄悄藏起，空蕩盪的走廊只剩女人最後的喘息聲，她的手中緊緊攥著不知何時寫的遺書，終於在呼吸停止之後撒手掉落。

冷峻的月光下，紙張在火芒的吞噬下化為灰燼，在窗邊化為油桐的肥料。

這是莫吉第一次殺人而沒有留下血跡，但無論是燒毀遺書的雙手，還是見證生命消逝的雙眼，都淌著不斷溢出來的鮮活的鮮血。

一個響指之後，醫生護士假模假式地湧進來將屍體送進搶救室，所做的不過是將那雙憤恨而絕望的雙眼闔上，將一切偽造成突發猝死。

急促的腳步聲接近，病房的門被推開，玫瑜僅穿著單薄的睡衣，臉色還蒼白著，以一副可憐至極的模樣闖進並不合時宜的場所。

「莫吉哥？......」

莫吉掛上哀傷而抱歉的微笑，「我收到醫院的消息，艾莎夫人夜晚病情突然惡化，已經送入了搶救室，安里司少爺讓我來看看。」

玫瑜聽言愣在那裡，喘著氣久久沒能回應，他們互相看著對方，好像都想從對方眼中找到什麼。

「會好的。」莫吉如此安慰道。

玫瑜的眼中閃起希冀的光芒，只是下一秒便被生生掐滅。

「很抱歉，莫吉大人。」醫護人員戴著口罩走來，他站定在門前，面對著玫瑜和莫吉說，「夫人沒能搶救過來。」

「你說什麼？」

玫瑜崩潰地睜大眼睛，他難得失控，緊緊抓著醫護人員的衣領，聲音顫抖著，「你說什麼？」

「很抱歉，我們儘力了。」演技拙劣的人心虛地撇過眼去，不敢看那雙瀕臨潰頂的雙眼。

「我要去看看她！無論怎麼樣，我要見到媽媽！」

「請...隨我來。」

莫吉跟在他們身後，看著少年鞋底的泥土沾滿醫院光潔的地板，好像掙扎之後的狼狽，他急切地推開搶救室的門，在白色的床單上僅剩一具早已冰冷的屍體。

閉上眼睛，閉上嘴，那具屍體美麗而聖潔。沒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事。

「啊——！」

玫瑜一下子跪倒在病床邊，發出凄厲的嘶叫聲，他渾身顫抖著，抓著那已經僵硬的艾莎夫人的手，沒能說出什麼話來，只是哭泣，低吼，讓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

牽動著他逃出城堡的唯一念想終於斷了，莫吉安慰似的蹲在他的身旁遞上紙巾，「願夫人的靈魂安息。」

玫瑜已經哭得不能自已，本就瘦削的身形好像更加纖弱似的彎了下去，「讓我...獨自和媽媽待一會好嗎？」

瞧那紅腫的眼睛，憔悴而絕望的面容，不停哆嗦的嘴唇，莫吉將紙巾放在他的身旁便退了開，「好。」

帶著所有醫護人員，他們離開那間象徵著死亡的搶救室，莫吉在走廊上站定，瞧著窗外搖曳的樹影，他只是想，終於啊，一切都將開始崩塌。

與家人的牽絆是玫瑜生的希望，與玫瑜的牽絆是安里司生的希望。

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必然有一方會一無所有。

安里司的車停在療養院門口，一切如計劃中的，他帶著完全的枷鎖走來，即將套上玫瑜的脖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