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覺得自己不該這樣自甘墮落，他其實很忙碌，還有很多爛攤子等著他收拾，而不是在別人懷裡求安慰。

沈時的內心與行為總是矛盾的，他用華麗的衣裳隱藏著自己的傷痕，擺出驕傲，卻又希望有人能發現他受傷了，不需要為他做些什麼，關心幾句也是好的。

他漸漸從主動變成被動，林飛羽的吻讓他有一種酥酥的感覺，好像身體也快要融化成一攤水。

像是吸食了最誘人的毒藥，身心漸漸在甜蜜與痛苦之中麻痹，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如果是夢，他不想醒來；如果是現實，他更願意將這當作一場夢。

暗淡的月光灑在他們的身上，像是蓋上了一層銀白色的頭紗。本是聖潔的環境，卻愈發點燃了兩人的慾望，想要撕開那溫柔的表面，緊緊纏綿在一起。

沈時略有些無力地退出了戰場，他的唇角懸掛著曖昧的銀絲，那眼神也十分的朦朧，好像格外的享受。

他的雙腿有些麻，坐到了林飛羽的身旁。兩人默契地半靠在對方的肩上，靜靜地看著月亮，發起呆來。

安靜了一會兒之後，林飛羽換換起身，他走到附近的飲料機前，眼裡帶著笑意問道:「你想喝什麼，這裡有可樂，雪碧，咖啡，牛奶。」

像是剛才他們沒發生什麼事情，又回到了從前那樣平淡的關係。

沈時撇了撇嘴，他暗暗有點氣惱:「咖啡，我最近牙疼，還是少喝甜的好。」

林飛羽卻遞給了他一瓶牛奶，沈時不太情願地接過，拿來手裡還有點餘溫。

「你的睡眠不太好，在中午睡覺的時候總是會醒來幾次。」林飛羽耐心勸道，「喝這個晚上能睡得好一點。」

沈時略有些嫌棄地看了看牛奶的包裝，發現標籤上面寫的是無糖，心裡涌過一股暖流。

「謝謝。」他小聲道，打開了瓶蓋，「你要喝嗎？這夠兩人喝了。」

林飛羽搖了搖頭，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還記得十四歲的時候，你和我共吃一塊圓盤棒棒糖嗎？」

沈時無奈地苦笑著:「是啊，那隻拉布拉多犬竟然把糖叼走了，我表姐微信里還說，那隻狗三天後進了寵物醫院打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糖。」

「只不過那時候想法的確是單純，共吃一支棒棒糖也沒有什麼想法。」林飛羽長舒出一口氣，「我那時以為，我們能無憂無慮一輩子，痛苦頂多隻是一會兒，熬過去就好。嘗到一點甜頭都會很開心特別是和最好的朋友一起。」

「現在呢？」沈時淡淡說道，他的眼裡閃過一絲嘲諷，更多的是無奈，「反正我不得不承認苦要比樂多。」

其實苦與樂應該是等價的，苦中應有樂，樂之後也會有苦。只不過人們常常只關注到生活的不如意，而將那些歡樂與美好當作理所當然。

「我不願意你陪我一起受苦。」林飛羽勾住了沈時的小拇指，「如果我的存在是給你痛苦，那還不如這世上沒有我。」

「如果沒了你，可能我就真的只剩下痛苦了。」沈時悠悠說道。

他的語氣十分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的事實，沒有帶什麼感情波瀾。

但這句話，也足以表明林飛羽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也可能有一些浮誇。

兩人聊了幾句後，就準備分別了。

林飛羽將沈時抱到樹上，靜靜地目視著沈時爬上樹幹，翻進窗戶里。他的雙臂一直保持著托著的狀態，就算是沈時快要爬進去時，他還是沒有收回去。

就算沈時掉入了萬丈深淵，他還是會托住沈時，讓沈時一點一點地爬上去。

轉身，林飛羽接了一個電話:「喂，胡老師嗎？我的作品您看了啊，想要給我一點建議？啊，那謝謝您，下午行不行……」

林飛羽的嘴角忍不住揚起，喜歡的人在身邊，夢想即將實現，或許沒有比這更值得欣喜的事情。

沈時房間里的燈關了，林飛羽也漸漸被埋沒在黑暗之中。

這是林飛羽少數幾次放學後沒有和沈時一起回家，而是來到了一個咖啡廳。

那裡有一位眉目慈祥的老人坐在那，他的面前擺放著平板，而他略有些費力地用兩根手指敲打著鍵盤，有時也會垂下眼簾沉思，或皺下眉頭。

「胡老師好。」林飛羽恭敬地彎了下腰。

眼前的老人是影響力還不錯的作者，曾經因為靠一人之力周遊全世界，寫下了幾部成名之作，不過之後就沒有什麼出彩的作品了，甚至還寫了商業化的作品，質量遠遠比不上從前。

胡老師點了下頭，示意他坐下。

「後生可畏。」胡老師微笑著，他仔細打量著林飛羽，「文字雖然稚嫩，但的確有個人思想，比較符合當今的情形。」

林飛羽的心一沉，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因為他並沒有得到想要的意見。而他苦心凝成的作品，更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商品。

「你的題材能不能賣給我，你談一個可以讓我接受的價格。」胡老師沒有再多看林飛羽一眼，他盯著電腦熒幕，推了下眼鏡，繼續慢慢地敲打著。

林飛羽抿了下嘴唇，他喝了一小口水潤了下嗓子:「胡老師，我一直很尊敬您。您的文字總能給人一種力量，一種能抗拒世俗的力量。」

胡老師抬眼注視著林飛羽，還是那樣平和的笑容:「是啊，我老後才發現。世俗實在是太強大了，強大到讓你無力去反抗他，甚至能讓你拋開最初的想法，心甘情願地被他操縱，直到死亡。」

「你還年輕，不缺這一部作品，何況你的家庭條件，也不需要靠寫作來養家糊口。」胡老師用一種懇求的語氣說道，「而我除了一支筆，就什麼都不剩了。」

「但這個時代不需要筆了，沒多少人會沉下心，認真看一段赤子之心的文字。這個時代對我來說太喧囂了，讀者想要什麼我也摸索不清了。」

胡老師將筆記本的熒幕轉向林飛羽:「我知道我也在寫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而我的心現在也是亂七八糟，早就沒了當年的靈動。」

林飛羽的手指輕敲著桌面，他似乎在思索什麼，但眼裡透露著濃濃的失望，還有隱隱約約的堅定:「胡老師，你說的這些，都無法成為我放棄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