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重返二十八歲(一)
小說: 時間困局 作者:涵色 字數:2135 更新時間:2019-09-22 10:00:41
「恭喜沈時先生憑力作《十年生死兩茫茫》,榮獲一等獎。」
沈時不急不緩地起身,對著鏡頭微微勾起唇角,既顯得成熟穩重,又讓人們覺得這個男人身上沉澱著人間的清歡。
工作人員展開了沈時的畫作,整副畫作可以分為兩個部分:左邊的人物面容俊美,他的眼睛像是匯聚著星辰,身體虛渺,向天空飄起。而右邊的人物雙鬢泛白,雙目空洞地遙望著年輕男子的方向。類似飄帶的東西連接著。
那是皎潔的月光。
沈時接過主持人的話筒,他的眼眸深沉了幾分,吐字清晰地說道:「此作,紀念我的好友。十年不見,願能安好。」
一須臾間,他就來到了十年之後。
高二之後,沈時以最快的速度振作了精神,全心投入到學業之中,連林飛羽的照片,平時也只是看上幾眼,不是忘記他了,只是每當沈時看到那張臉時,心總是會咯噔一下,陷入無盡的愧疚之中。
在他重新來到二十八歲的時候,他已經是一所美術大學的老師,可以抽出時間看望林飛羽。他也會去寺廟靜一下心,或許他是在贖罪。
按理來說,沈時沒有背負任何罪孽。但他沒有過那道坎,他上輩子連累了林飛羽,這輩子卻又沒有救下他。林飛羽的愛使他飽受煎熬,上輩子是,這輩子也是,讓他回報不了。
「恭喜葉孤鴻憑藉……」
下一個上台的不過是二十歲出頭的青年,他彷彿是從潑墨畫中走出一般,頭髮黑的純粹,五官可以說是精緻,比起普通人要立體許多,那雙碧藍色的眼睛,就像是從多瑙河取出來一瓢清泉,透露著淡漠的氣息。
沈時並沒有感到多少驚艷,他的心實在是太小,只容下那人的面容。
好像這孩子是學校立捧的新人吧,據說他的父親也是有影響力的畫家。
能稱得上一個「家」字,就肯定懷有不小的本事,這青年能走到這個地步也一定會很優秀。
要想人前風光,必在人後受罪。
沈時領了獎後,就換下了西裝,帶著簡單收拾的行李登上了飛機。
他下飛機後買了一瓶葡萄酒,不是西洋貨,而是華夏民族傳統的那種。
沈時準備了一對杯子,他只是倒到沒底,向墓碑舉了下,以表尊敬,就一口飲下。沈時的酒量並不好,幾杯而已,太陽穴就隱隱作痛。
「你的父母現在很好,他們在五年前又生了一個女兒。」
「你吃的藥,在三年前也下架了,副作用太大,過於麻痹服用者的神經。」
「法律相比我們那時候要健全了一些,公安的辦事效率高了許多,可以及時還給被冤枉的人清白。」
……
沈時蹲在林飛羽的墓前喃喃自語了許多,他似乎看到了林飛羽坐在他的面前,像從前那樣靜靜地聆聽著他,很少發表意見,但會握住他的手錶示安慰。
趁著醉意,沈時徒手拔掉了長在林飛羽墓旁高過腳的雜草,但那些剛出頭的嫩芽卻放過了。
林飛羽的父母早就又生了孩子,而林飛羽一直是孤獨的一個人,沈時認為,林飛羽需要鮮活的生命陪著他。
他搖晃著身子扶著林飛羽的墓碑站了起來,舉著酒杯隨心所欲地手舞足蹈著,清澈的酒水灑到了綠茵之上。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林飛羽,恐怕也是這種感受吧。
沈時累了之後,就坐在林飛羽的墓旁,他雙手環著墓碑哽咽著,就像抱著林飛羽一樣。沈時不但酒品不好,喝酒後還是會哭的那類型,也可能是因為生活帶給他的壓力太大了,而他只能一直背著。肩膀的疲憊很少是因為物體本身的重量,而是背負的時間。
沈時也花了一筆錢從別人手裡買下了林飛羽老家的院子。院子里的白花樹被上一戶人家砍了,據說是因為孩子對花粉過敏,只留下了粗壯的樹樁。
沈時坐在樹樁上發著呆,考慮要不要請人把樹樁也挖掉,留著徒增傷感。
他留宿了一晚,但睡的並不安穩,總是夢到當年的事。第二日清晨他就覺得此地莫名的凄涼,披上了風衣匆忙離開。
「沈老師,有家長找你。」一名老師敲著沈時辦公室的門,沈時皺了下眉,嘖了一聲邊整理衣物邊開門。
門口站著葉孤鴻還有一名老外,老師看到沈時亂糟糟的頭髮,臉部抽了一下,急忙將他拉到一旁囑咐了幾句。
「我是搞藝術的,又不是做生意的。」沈時不滿地嘟噥著,他微微眯著眼睛,偷偷打量著這一對父子。
葉孤鴻皮相雖好,氣質比起他的父親還是要稚嫩許多。
「拉倒。」老師狠狠瞪了沈時一眼,「誰不知道你沈時正在創業,別把你自己說的那麼冰心玉潔,像是要為藝術獻身。」
「這兩者有什麼關係嗎?」沈時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伸出手擋在兩人中間,「算了算了,我對藝術本身也沒有那麼高的自覺度,只是想混口飯吃。」
沈時讓兩人坐在沙發上,自己從櫃子里找出兩個咖啡杯,倒上了開水,挖了幾勺速溶咖啡:「抱歉,如果我早點知道二位前來,就會早點準備了。」
「我們在一周前就通知了。」葉孤鴻抿了下嘴唇,冷冷說道。
沈時的身體頓了一下,對父子兩歉意地笑了笑:「那的確是我的錯。」
「我的兒子性格像他去世的母親,高傲得要緊,望沈老師能體諒一下。」葉父捏了一下葉孤鴻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少說一點話,「我這一次來,是要感謝你的惜才。我打聽過了,如果這次沒有你,他是根本不會獲獎的。」
「爸爸……」葉孤鴻本想說些什麼,他斜瞟了沈時一眼,就把話吞下去了。
「令郎本來就天賦異稟,遺傳了您,您又何必讓他妄自菲薄。」沈時將咖啡端到了兩人的面前,他抬眸看了眼葉孤鴻,只見葉孤鴻的眼裡滿是不服氣,倒是有幾分猖狂,「誰獲獎與我沒有太大幹系,我只挑選看著順心的。」
沈時認為與葉父結交,也算是好事,就又補充了一句:「而且令郎也不算高傲,只能說是單純。這對做藝術的人來說是好事,心思越是純凈,就越不會被紅塵之事所困,筆下的作品才不會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