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父的唇角勾了勾，湛藍色的眼睛透露著驕傲，欣慰地拍了拍葉孤鴻的肩。

「慚愧慚愧，不過比起我來，他對藝術的悟性似乎要更高一點。」葉父輕抿了一口咖啡，顆粒的味道讓他不太適應，「沈老師，下次你還是提前準備吧。速溶咖啡爽口，能解一時之渴，但終究還是沒有磨製的咖啡那麼香醇，值得人回味。」

沈時怎麼會聽不懂葉父的意思，就是要他多多照顧一下葉孤鴻。因為葉孤鴻經歷了太少的人情世故，筆下還是比較空洞，而藝術需要的是沉澱。

葉孤鴻早年喪母的事情他是聽聞過的，所以葉父一直將他保護在其羽翼之下。但是真正的藝術不只是披上生活的皮毛，更需要的是生活的靈魂，這些東西是需要他親自孤獨探索。

沈時舒出了一口長氣，有一些無奈。

「您可不要折煞我，煮咖啡是需要很長時間的 雖然您是我的前輩。」沈時坐在了兩人的對面，他看到葉孤鴻喝到咖啡時皺了下眉頭，忍不住打趣道，「怎麼，小公子喝不慣速溶咖啡嗎？」

沈時沒有任何諷刺的意味，但這些話莫名讓葉孤鴻聽得十分不舒服。準確來說，葉孤鴻對沈時這個人都有一定的偏見，他感覺到這個人身上有一種莫名的頹廢，而沈時的溫和也只是假象。

「我在國外也很少喝咖啡，我比較喜歡吃茶。」葉孤鴻撇了下嘴，將咖啡杯往前推了一些，「喝咖啡會讓我感到急躁，而且晚上我會睡得很不安穩。」

沈時忍不住用手扶住額頭，他略有些同情地看了葉父一眼。

沈時沒有再將注意力放在葉孤鴻身上，他繼續和葉父調侃著:「不過您的中文的確說的非常好。」

「是啊，當初我為了他的母親，離開了自己的故鄉在這裡漂泊，東方的異域氣息總是時時刻刻在吸引著我。」葉父隨性地半躺在沙發上，他的眼睛發著光，那是一種與年齡無關的嚮往，「我游遍了這裡的大好山河，不得不說這裡很美。」

他沒有用過多的語言去讚揚他所見到的自然，只是用了一個最簡單的字眼，不嫌多，更不嫌少，表達的十分樸實。

當葉父提到「故鄉」這個詞彙時，沈時也想到了他的父親。

「你以後會懂得故鄉對於一個異鄉人有多麼大的意義。」這是沈時十四歲那年沈父對他說的話。

到現在，沈時也不明白沈父所說的「故鄉」，究竟是指怎樣的地方？是人生命的起點，還是深陷困境時的精神依賴。為什麼沈父想從異鄉逃離，渴望回去；而葉父卻是決然離開，尋向異鄉。

沈時也去了不少的城市，或許他會感到有一點點的寂寞，但是再不熟悉的街道，他都會嚐試去走一走。

心之所屬，才是故鄉。不是異鄉瞧不上異客，而是異客從未容下異鄉。

葉父想塞沈時紅包，沈時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雖然對藝術沒那麼上心，但還是堅持著自己的原則的。

何況，友誼是最牢靠的貨幣。

下午的時候，沈時的同學給他打了電話:「沈時，你什麼時候來大本營看看，我們的公司還沒有上市，很忙啊。」

沈時正在大學裡閑逛著，他抽了一根香煙，吐出半濃的煙霧，慵懶說道:「我不是投了將近兩百萬的資金嗎。」

擁有一家公司，不用擔心錢什麼時候會花完，這是沈時兩輩子的理想。

上輩子他投資少了一倍，但使出了全部的精力和時間與同學拼搏。剛上市的時候混的風生水起，但公司出現了內鬥，元老人物被別的公司挖跑了。

而最關鍵的原因之一，是因為上輩子沈時實在是太固執了。資金不多算了，生氣起來會不顧別人面子，傷了別人的心，而且沈時也不可能每次都是對的，所以有的跟著他們的人也灰心了。

就算他們當初共度了苦，最後同享不了甘。再強大的帝國，在外患與內憂的夾擊中漸漸瓦解。

沈時打算這輩子當個和事佬，忍一忍他人的脾氣。

「哎，雖然現在總資金湊到了千萬，但我們的關係網還是太小了，沒有貴人能夠拉我們一把。」同學抱怨著，「沈時，你現在在學校當老師，好歹也小有名氣，你有沒有什麼關係網？」

沈時哭笑不得:「大哥，我是個搞藝術的，怎麼可能認識什麼成功人士。而且你的那個國中同學，不是環境可以嗎？」

「人家想要靠自己，我能說什麼。」電話那頭不耐煩地回答道，「富二代有什麼不好的，偏偏出來受罪，他說要靠自己的能力把生意做大，給父母看看。」

「呵。」沈時輕輕一笑，他的瞳孔轉了一圈，不經意間瞟到了另外一個人，「他所投資的錢，還不是他父母的。」

「有這麼好的起點，卻不好好利用。當他的所作所為超過他的父母時，誰還會說他是一個只會依靠自己父母的富二代。因為事實勝於雄辯。」

「我一定要把你這句話說給他聽聽，他的腦子多半有坑。」同學又咒罵了幾句，心情稍微好轉了一些，「對不起哈，大半夜打擾你休息。你也早點睡，有空來公司看看，畢竟你也是股東之一。」

沈時掛掉了電話，他轉頭看向另一個站在他不遠處的青年:「葉孤鴻，聽別人講電話可是個不太好的行為。」

「剛剛的話是說給我聽的嗎。」葉孤鴻的臉上出現一絲窘迫，他的雙頰開始發燙。藍色的眼睛閃爍了下，像是湖面出現了一絲漣漪。他微微測過頭，一隻手撓了撓側臉，「父親一直是我的夢想。」

沈時環胸好笑地看著他，葉孤鴻害羞的模樣讓他多了幾分親切。

「他是很多人的夢想。」沈時坐在一個木長凳上，拍了拍旁邊空餘的地方，抬起頭仰望著月亮，喃喃說道，「你說，人為什麼總是喜歡仰望？」

沈時所在的大學並不是在市中心，所以周圍沒有太亮的燈光。這時候的月亮就沒有平時顯得那麼暗淡，而是格外的明亮，清輝給它鑲了一層淡淡的光圈。他們所坐的板凳像是一個祭台，盛滿了它的光亮，沈時像是在接受著洗禮。

「我一直覺得，那裡居住著一個人。他肯定是嫌這人間太亂，就逃到天上去了。」沈時沒有等到葉孤鴻回答，就自顧自地說道，「就像嫦娥一樣，將在乎他的人丟在這裡，頭都不回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