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附近寫生打工。」葉孤鴻指了指夾在手臂中的畫板，他指了指沈時背後的咖啡廳，「沈老師，你在相親嗎？」

「你，聽到了？」沈時莫名感到幾分尷尬，他瞟了眼四周，將手指放到唇前，微笑道，「不要在學校里亂傳，不然萬一成不了，就很丟臉了。」

葉孤鴻皺了下眉，他猶豫了半晌，緩緩開口道:「沈老師，你不是有喜歡的人嗎？為什麼還要相親？」

沈時的身體狠狠一顫，他的眼眸深沉了幾分，像是被陰霾所包圍。沈時的手緊緊鎖住了葉孤鴻的手腕，粗魯地將他帶到巷子里，壓抑自己的怒氣，低聲問道:「我喝醉的時候，究竟說了些什麼？」

葉孤鴻微微一愣，他偏過頭，不敢與沈時對視。沈時的身體愈靠愈近，讓葉孤鴻不斷後退，直到背抵在了潮濕的牆上。

葉孤鴻感受得到沈時的身體在隨著本能顫抖著，似乎是在害怕真什麼。

當沈時的腹部觸碰到葉孤鴻的畫板時，他的眼神忍不住轉移到畫上，短短的幾秒內，沈時又想起了許多事情。

他也曾描繪過那人溫柔的眉目，無論自己怎樣模仿，都無法學到那人的神。

沈時揉了下自己的眼睛，將半蹲著的葉孤鴻拉了起來，輕聲安撫著:「抱歉，我可能嚇到你了，是我情緒太激動了。」

「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他。」葉孤鴻緊縮的眉頭漸漸舒緩了下來，眼眸蕩漾著點點光亮，又多了幾分疑惑，「為什麼有喜歡的人，卻還要找別人結婚？雖然你喜歡的人，是一個男人……」

沈時抿了下唇，他的眼眸蒙上了一層薄霧，讓他看眼前的人有一些模糊，而未來的路也愈發迷茫，呢喃著:「果然紙包不住火，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很奇怪嗎？」

「至少在我的國家，這是一個很平常的事情。」葉孤鴻搖了搖頭，「我的父親告訴我，如果喜歡一個人，就要一輩子為他好。所以真正讓我感到奇怪的是你的行為，明明你那麼喜歡他。」

「你要是愛誰，便沒命地去愛她。你要是誰也不愛，也可以沒命地自己去死掉。」沈時想到了魯迅寫下的這首詩。

沈時覺得，葉孤鴻的話其實十分幼稚，但是，他又無力反駁。

沈時的眼睛眨了幾下，又能看清眼前人的面容，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覺得葉孤鴻的身上會有林飛羽的影子，可能是因為他們都給了沈時一種感覺:純粹的幹凈，而這幹凈也不應該被世俗染色。

沈時抹了下眼睛，與葉孤鴻保持一段距離:「我們邊走邊聊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並沒有說上一句話。路上有的人會多看葉孤鴻一眼，畢竟葉孤鴻的外貌太出眾了，而且那雙碧藍色的眼眸，在這片土地更是難得。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這個城市最著名的步行街，當葉孤鴻經過一家糕點鋪的時候，他的目光在糕點上一直停留著。

沈時自然是注意到了，他也沒有詢問葉孤鴻的意見，把幾種糕點各買了一份，將葉孤鴻招呼到自己面前。

「用花瓣蒸的糕點，你們那應該是沒有的吧。」沈時輕輕一笑，他將裝糕點的盒子塞到葉孤鴻手上，「挑自己喜歡的。」

葉孤鴻小心地嗅著每一塊糕點，似乎帶著一股認真的意味。其實這是一個不太符合禮儀的行為，但在沈時眼中，這卻顯得有幾分可愛。

他的舌尖舔過自己的唇瓣，拿起一塊粉紅色的糕點，試探般地咬了一小口。

「吃出是什麼味道的糕點沒？」沈時也拿了一塊淺白色的糕點，細細地咀嚼著，嘴角忍不住出現了自然的弧度，「這一家的糕點的確是不錯。」

這是葉孤鴻至今為止，看到沈時最真實的笑容。若他的心是台階，那沈時的笑容就是孩童掃不開的花影；若他的心是孤島，那沈時的笑容就是日日夜夜拍打著岸邊的浪花。

「這應該是玫瑰。」葉孤鴻的語氣十分肯定，「我聞到了玫瑰的香味。」

沈時感嘆道:「你的感官真靈。」

「父親告訴我，藝術家需要保持一顆靈敏的心。」葉孤鴻只是似懂非懂地將這一句話記著。

「前輩說的很有道理，只不過你沒有完全理解透，畢竟你還很年輕。」沈時遞給了葉孤鴻一塊桂花糕，「試試這個。」

葉孤鴻閉上眼睛，慌亂的呼吸聲在他耳旁響起:「我覺得差不多，都很甜。」

「你還是太急躁了，就和你的參賽作品一樣，功底足以碾壓所有人，可以和大家媲美，但還是少了些東西。」沈時嘆了一聲氣，「除了甜你還感受到其他沒？比如你的心境有沒有發生變化？」

「大概，愉快了一點？」葉孤鴻笨拙地撓了下頭，略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沈時的臉部抽了一下。

他認為，葉父所說的靈敏，不應只是停留在感官之上。當然，一雙清明的眼睛，一對能聽八方的耳朵，一根細膩的舌尖……這些都能助人走入更廣闊的領域。

時間從不會為任何一個人放慢腳步，它是歷史永恆的編寫者。所謂的靈敏，也不過就是感受時間不知不覺所帶來的變化。在冷漠的人群里找到一瞬間的悸動，在平庸的人生中尋到詩情畫意的想像。靜觀世事，閑看落花，在平淡之中發現萬物生命交匯處的感動。

「我在十八歲前，都是在家裡學習和畫畫，也就是這幾年才真正地與別人接觸。」葉孤鴻似乎十分懊惱，「這不怪我父親，我從小就孤僻，不願與人交往。」

「現在還來得及。」沈時誠懇答覆道，「你可以對每一件事情，大膽地表現出自己的看法與情緒。」

葉孤鴻抿了下唇，他的手臂緩緩伸出來，牽起了沈時的手，雙頰出現了難得的紅暈，顯得有一些孩童氣息，眼神不自然地瞟向別處，結結巴巴道:「父親很少牽我的手……因為他的手掌是屬於母親的……我感覺你的手……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