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他也患上了禽流感？該死！」沈時接到電話後低聲咒罵了幾聲，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下心情，「老胡，公司的事情不用你擔心，有我在。」

沈時雖然口頭承諾著，但大腦里雜如亂麻，只剩下好幾個新聞主播官方式的報道和老胡電話里艱難的喘氣聲。

將沈時圍住的同事與他一樣，對此時的情況手足無措。

整個城市禽流感的爆發，他們的公司根基未穩，如果在這裡停住了腳步，那會喪失多少利潤？會不會有人趁火打劫，將他們這種小公司一舉殲滅？

這些都是他們不得不擔憂的。

他們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無能，就像被火焰包圍住的螞蟻。別說死裡逃生，甚至是只要稍微一靠近，身體就承受不住那份熱度，最後落得全軍覆沒的結局。

「要麼，我們一起扛過去，要麼，大家在這裡最後一次喝酒。」沈時從抽屜里拿出了一打厚厚的文件夾，那是他們所有人的心血，他環顧了一眼四周，好似無奈地聳了聳肩，「你們自己看著辦。」

大家互相看了幾眼，有的人還閉上了眼睛，捂住耳朵，當作什麼也沒有聽見，然而他們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雙腿像是灌上了鉛，不知該前進還是後腿。還有幾個年輕人害怕自己輸得一敗塗地，哆嗦著嘴唇向文件夾伸出手，由於羞愧無比不敢抬起自己的頭。

沈時的嘴唇勾了勾，漫不經心地向那些人遞去紙和筆，裝作毫不在乎，但是所有人都發現他的臉色是慘白的。

或許是承受不住他們異樣的目光，沈時轉過了身去，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外。沈時在他們的儲物間里尋找著什麼東西，其他人在大廳安靜地等候著。

沈時拿出了一瓶老年份的紅酒，手上提著一袋高腳酒杯，微微垂下眼簾，似乎有淚水要溢出:「本來，這是打算慶祝的紅酒，畢竟我們的公司快成立一年了。」

這一句話，崩斷了所有人的心弦。男人稍微堅強一些，只是眼睛稍微變紅，而幾個善感的女人相互擁抱著，大哭起來。

沈時用手臂抹掉了淚水，用開瓶器取出了塞子，他抿了抿唇，手指暗暗用力，讓紅酒穩穩地倒在了每一盞杯子里，其實每一盞杯子的紅酒也只能剛剛沒底。

他自己都有一些迷惘，他們一起努力了這麼長時間，成果卻如此不顯眼。

沈時將酒杯分給了大家，自己首先緩緩舉起了酒杯，強行壓抑著自己的音調，聽起來沙啞低沉了幾分，但不再顯得那麼悲傷與無助:「今晚，大家痛痛快快地喝一場。相聚在一起，能互相扶持著走到如今，都不容易。」

該留的始終是留下來了，該走的也始終是走了，沈時沒有刻意挽留著，頂多就是敷衍般地寒暄了幾句。

誰都不知道，他們的選擇是否正確；誰也都不知道，這一別會不會是永別。

沈時是最快振作起來的一個，他撫慰了下大家的情緒，又發布了新的命令:「大家都去醫院做個檢查吧，也不知道老胡有沒有把病毒帶過來。」

沈時的大學停課了，所以他就帶上了生活用品，住在了公司的宿舍里。

其他人則是帶上了必備的文件，待在家裡，做好各自的工作 。

「因為禽流感爆發，這個城市各個行業收入都不好，但是很多外地人還是會來這個城市居住。」沈時翻閱著同事搜集來的市場資料，念念有詞道，「可能戶主和客戶之間溝通會有有一點難度，客戶趁這時候砍價的機率是很高的。」

「這段時間估計賺不了多少，爭取到單子之後，還需要投入一些成本，把我們品牌的質量打好。」沈時又估量了一下公司里的資金，感覺眼前一黑，「糟糕，沒錢哪，我可不能再賣房子了。」

上輩子，他為這個事業投入了自己的所有，還因為一時的興頭放棄了自己的工作，最後卻是一無所有。

沈時的手指輕敲著桌子，他像讀書那會兒一樣，咬著中性筆的筆帽。

首先，他需要聯繫一家消毒公司，建立長期合作的關係。

沈時自己聯繫了七八家小型消毒公司，讓他們幫自己或朋友的家消毒，結果並不讓他滿意。要麼是技術不到位，要麼是服務態度輕浮，據說有個人還和他的朋友吵起來，因為朋友抱怨了一句。

他對此有些無奈，只能試著去聯繫一些大型消毒公司，最後同意和他見面的，也只有一家而已。

然而那一家，是他認為最難高攀的，畢竟對方的董事創立了大大小小的公司，都不知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

約定的那日，沈時穿上了自己最昂貴的西裝，帶上了精心準備好的文件，來到了他從未幻想過的辦公室門前。

他像一個去老師那「喝茶」的學生，懷著忐忑的心情輕輕敲著那扇門，聽到「嗯」的一聲，低著的頭微微揚起，偷偷瞟了眼對方的臉色，強行扯出看似禮貌的微笑:「抱歉，我來打擾您了。」

「聽說沈先生對畫有一些見解，我最近正在在琢磨畫畫。」懂事是一個頭髮全白的老年人，他身著一身唐裝，正捻著筆尖，他悠悠說道，「沈先生可以替我參謀一下嗎？」

沈時感覺氣氛緩和了一些，他將文件放到了桌上，大膽地站在了董事身旁，甚至快將董事擠了出去。

人在擅長的領域，就會少了許多無知感，所以也會顯得自信從容許多。

沈時盯著桌案上的宣紙，上面只留下了草草幾筆的濃墨，沈時琢磨了大半天，還借著餘光觀察著董事的表情變化，琢磨著自己該如何說。

董事畫的東西他實在是欣賞不來，雖然他很少將心思放在國畫上。

「抱歉，可能我的修為不太夠。」沈時幾乎是從牙關里擠出這一句話，他的臉閃過尷尬的紅暈，內心經過一番掙扎後，艱難地搖了搖頭，「我看不懂董事長畫的為何物，更無法判斷它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