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我說這一次旅行你肯定會喜歡吧？」攝影師也被眼前的場景吸引住了，他摟住了葉孤鴻的脖頸，眼睛發著光，嘴唇顫抖著，「不要太驚訝，之後肯定有更壯觀的景色值得我們停留。」

當攝影師看到一隻在樹上眺望著遠方的雪豹時，他吹了個口哨，用嘴咬掉自己的手套，將照相機抱在懷裡，打開車門奔跑了出去，飛快地按著快門。

雪豹的耳朵動了動，它的頭轉向了沈時他們這邊，它從樹上躍下，悠閑自得地在雪地里漫步，還舔了下自己的爪子。

葉孤鴻沒有下車，他從車頂上面的車窗探出了身子，讓車窗上的雪落到了車裡人的身上，凍得他們直發抖。葉孤鴻自己的嘴唇也是泛紫的，他握著望遠鏡，觀察著遠處的雪豹，嘴裡還念念有詞。

沈時對這些自然景物沒有那麼多興趣，他只是擔憂葉孤鴻的安全。沈時反而被雪豹盯得寒毛倒豎，飄零進他脖頸的雪花讓他回憶起那些灰色的片段。沈時的心沉落了下來，把葉孤鴻從車窗拉了回來，對葉孤鴻警告般地搖了搖頭。

葉孤鴻不解地皺了皺眉，似乎還有些不滿。沈時苦笑了一聲，從包里拿出一條純棉的毛巾，把葉孤鴻頭上的冰水擦拭幹凈，吻了吻葉孤鴻的額頭。

沈時在葉孤鴻耳旁低聲安撫著：「不要讓我擔心，好嗎？」

沈時懷疑，他會不會是真的老了，至少他的那顆心比他的身體要遠遠蒼老許多。而葉孤鴻比起他，真的要顯得年輕十幾歲。葉孤鴻永遠像一個精力旺盛的孩子，永遠對著遠方是嚮往的，而他的步伐有時候太快，連沈時都感覺快追不上。

但沈時又不想葉孤鴻等一等他，他並不願意成為葉孤鴻的負擔。沈時總覺得，葉孤鴻遲早會在一個拐角離開，而他只能看著葉孤鴻的背影愈來愈遠。

雪豹向他們的方向又小跑了一段距離，帶著試探的意味。攝影師似乎也意識到了情況的危險，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奔向了車內，鎖住了車門，奪過了披在葉孤鴻頭上的毛巾，捂住了自己的臉。

沈時感到幾分可笑，他只是蜷縮在自己厚厚的棉被裡，以一名旅人的身份遙望著遠處的景緻。

雪山是沉默的，冰河是沉默的，天空是沉默的，唯獨會有一隻雄鷹在山腰間盤旋，又穿過浮雲，在天空留下大大的圓圈。冰面映襯著它的倒影，使這強大的力量在這浩大天地愈發顯得孤獨。而沈時既想逃離著無人陪伴的孤獨，又嚮往著這種不受拘束的孤獨。

隊長將七八號人招呼過來，輕聲囑咐道：「接下來我們就只能靠自己爬山了，開車上山很有可能會出現雪崩，一周後司機會來接我們的。在爬山過程中……」

中途大家都很小心翼翼，他們以這樣的狀態度過了兩天，沈時懸著的心倒是放了下來。這座山不算很難爬，但是沈時爬到山腰的時候，他的雙腿快要抬不起來，躬著個腰，身體幾乎要沒進雪地里，臉也被凍得慘白。

「那是什麼？」前面的人突然止住不動了，他們抱著幾顆粗壯的大樹，又一邊用望遠鏡觀察著遠處的活物。

等看清楚之後，他們的臉色十分難看，小聲嘀咕著：「如果我們拍攝《動物世界》就好了，不但雪豹碰上了，竟然還能碰到狼群追逐幾隻掉隊的鹿。」

「這就是鹿群和狼群之間的生存法則。」一位專門研究所物的中年人解釋著，「幾隻虛弱的老鹿會主動為他們的群體犧牲自己，而剩下的鹿在同班犧牲之後，就會停止奔跑，若無其事。」

「很殘酷對吧？但這樣的法則，卻讓鹿群的生存率大大地提升。」中年人聳了聳肩，他好像看到了些什麼血腥的場面，摸上了自己的胸口，「我們等狼群離開再說吧，說不定這狼群餓了一段時間呢？實在不行，我們再花時間繞道。」

沈時並不能看見什麼，但即使是這麼遠的距離，他也能看到那紅色的一攤。他忍不住想像著冰水與血液混合在一起的畫面，也感到噁心萬分，幹嘔起來。

「嗷嗚。」狼首領嚎叫了一聲，它鋒利的爪子踩在了鹿的屍體上。

躲在這邊的幾個人吞咽了下自己的口水，將身體蜷縮得愈發厲害，他們甚至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感受不到，恨不得自己的襖子是純白色，這樣可以與大雪完全合為一體，減少被狼群發現的可能。

「等等，這是什麼聲音？」中年人緊縮著眉，他的耳朵抖動了幾下，用望遠鏡看向聲音的來源，臉色一變，對身旁的人大聲吼道，「快抱住大樹！這是雪崩！」

幾個人的雙臂剛剛環上樹樁，如浪潮般的白雪就萬馬奔騰的氣勢向他們張揚舞爪地湧來。沈時感覺厚重的雪像一個蟲繭般將他包圍住，快要讓他窒息。冰冷的雪撲進沈時的衣服里，使他格外的清醒，他強行睜開著眼睛看著葉孤鴻。

葉孤鴻的精力之前消耗得太多了，他只是稍微放鬆了一下，還是扛不過大雪的架勢，像是大海里的一葉孤舟，隨之而去。沈時沒有半分猶豫，他也鬆開了樹樁，在慌亂之中抓住了葉孤鴻的手，盡量將葉孤鴻壓在自己的身下。

沈時在中途，憑著自己所剩不多的理智，抓過野草叢，石頭，樹枝……他想借著這些東西減少緩衝力，儘管沈時的手被石頭的尖端深深地劃傷，疼痛與冰冷讓他幾乎陷入絕望，但他是不會放過任何一絲希望。

他要活著，他也要葉孤鴻活著。

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才能去感受生命餘下的平淡與轟動。

沈時自認為最大的優點，就是命大，果然他還是在混亂之中活了下來，儘管臉上還有地方被劃上。他來不及照料自己，用雙手翻著周圍的雪堆，指尖夾雜著雪水，還帶著血絲，他的頭髮濕答答地搭在臉上，臉上的水珠已經分不清是雪水還是淚水，他只是不停地挖掘著。

直到沈時抓住了葉孤鴻的一條腿，他像當年他拉著葉孤鴻那樣，使勁往後躺，直接坐在了地上，才拉出了葉孤鴻的下半身。沈時手忙腳亂地來到葉孤鴻腿旁，趴開附近的雪，直到毫不停歇地挖了將近一米，他才真正地看到了葉孤鴻完全失去血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