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會被掛在樹上？」沈時醒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己雙腳是懸空的，兩隻手垂在身旁，繩索緊勒住他的身體。

沈時搖晃著自己的身體，抓住了樹枝，使自己的兩條腿夾住了大樹幹，他在背包的最外層摸索著，找到了一把美術刀，一點一點地將繩索割斷。

沈時小心翼翼地爬下樹後，將剩下的繩索卷好收進了自己的背包里，這些都可能是他們在雪山裡生存的砝碼。

雪地里的腳印很深，沈時跟隨著那些腳印，來到了那個洞穴。葉孤鴻躺在地上，他的衣服是敞開著的，腰間亂七八糟地綁著厚厚的繃帶，還浸著血。他的身旁還有一隻四腳朝天的狼，如果不是因為那頭幾乎要斷掉，那睜著的眼睛還差點讓沈時以為這頭狼還活著。

這死不瞑目的樣子，的確有些驚悚。

沈時吃力地來到葉孤鴻跟前，他的手掌覆上了繃帶，只是輕輕觸碰，就讓葉孤鴻倒吸一口涼氣，沈時略有些手足無措：「你還好嗎？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葉孤鴻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但他的手緩慢地向狼的屍體伸去。

沈時自然是領會了葉孤鴻的意思，他把葉孤鴻扶到了洞穴較深處，那裡稍微溫暖一些，還有石頭抵擋著寒風。

讓沈時比較驚喜的是，洞穴的深處流著一小攤清澈的泉水，而且泉水附近還長著七八株綠得發亮的野草，那野草開著米粒大小的白色花朵，為這有些昏暗的洞穴增添了一些希望。

這裡其實也有股屍體淡淡的腐臭味，還有動物的騷腥味。明明是如此惡劣的環境，卻仍然阻止不了野草長大，甚至是開花，也許這就是生命的奇蹟。

沈時出了洞穴後，先蹲下，用手讓狼的雙眼合上，他相信這樣會讓狼的靈魂進入輪迴。沈時嘆了一聲氣，無奈地起身，將屍體拖到了遠處，直接扔到了山崖下，其他狼的屍體他也是這麼處理的。至於那些血液，他就潦草地用白雪蓋住了。

剛剛葉孤鴻被沈時裹在了睡袋裡面，他不知是怎麼瞟到了那綠色的存在，也可能在這種環境下那顏色顯得過於新鮮。葉孤鴻用一條蟲子前行的方式，用身體蠕動著爬到了那幾株野草的面前。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葉孤鴻輕聲念出一句詩詞，他低低地笑出聲，忍著如刀割的疼痛抓住了一株野草，連根拔起，還用手指按壓著那白色的小花。

那灰塵塞滿了葉孤鴻的指甲，讓他有一種充實感，雖然這充實還是讓他的內心感到十分空虛，因為他只是肢體在麻木地忙碌著，他感覺像喪失了什麼。而這時候，葉孤鴻才回到了自己的意識，想到自己殺掉狼的經過後眼底又開始出現了一種恐慌。

他的雙手已經不幹凈了，這樣的自己是否還有資格拿起畫筆描繪那種聖潔的美好？而他會不會變得和那些野人一樣，拋棄了尊嚴，只是為了生存？如果外面的人永遠也找不到他們的話。

「我回來了。」沈時看到葉孤鴻趴在野草前，連忙幫葉孤鴻坐了起來，他瞟了一眼那些野草，「這幾日你就在洞穴里養傷吧，我去尋找支援。有它們陪你，你應該不會感到無趣。」

「別去，我害怕你……一去不復返。」葉孤鴻脫口而出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沈時的身體頓了一下，他抬眸看向葉孤鴻，反問了一句：「你信我嗎？」

「我能相信你嗎？」

這似乎是一個可以不斷循環的話題。

「我是不會拋棄你的，當我們正式成為愛人的那一刻，我發過誓。」沈時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選擇一笑而過。

他能理解葉孤鴻的擔憂。葉孤鴻只是想活著，這個想法有什麼錯呢？

「抱歉，我可能不太會說話，」葉孤鴻微微一愣，他在沈時轉身的一瞬間拉住了沈時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只是覺得，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如果迷路了，可能就……」

沈時聽後，反而有一些羞愧，他故作不在乎般聳了聳肩：「我的命很硬，小心的應該是你，我不確定別的野獸看到我的腳印會不會把你抓住。」

葉孤鴻哪有他那麼自私，這是沈時早就該想到的問題。

葉孤鴻越是這樣，就越讓沈時忐忑不安，他總覺得，自己是沒有資格擁有這份愛。因為雙方的愛其實並不平等，沈時骨子裡還是一個商人，他不清楚感情是否能用價值衡量，但他明白感情之間是存在一個天平的，不能太深沉，更不能太輕浮，只能有一點點小小的差異。

像葉孤鴻這種人，沈時深知，自己是一輩子都模仿不來的。但是這一次，他還是想拼一拼，就算結局早已定好。

沈時的嘴角忍不住泛起苦笑，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隻手錶的指針還能正確走動著，畢竟它不屬於這個世界。能無限次數回到過去，看似是上天的恩賜，但它又能幫助自己什麼呢？只是讓自己再次回味那些痛苦罷了。

一日過後，沈時果然毫髮無損地回來了，畢竟他的命數不是在這裡終結。

夜裡，葉孤鴻靠在沈時身旁：「你說他們幾個人會回來找我們嗎？」

「為什麼這麼說呢？」沈時疲憊地閉上眼睛，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還記得你剛來洞穴那時的場景嗎？外面躺著一群狼的屍體，只有一頭是活著的。」葉孤鴻又向沈時的懷裡靠了靠，他的手裡緊緊攥著沈時的衣角，「我想，應該不是因為雪崩死的，不然這洞穴也會被埋沒……所以只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狼群為了爭奪地盤互相撕咬，結果只有，也只能有一頭狼活下來了。」

沈時聽後，立馬清醒了不少，他的眼睛又清亮了幾分，抿了下唇：「如果是我，我會想一群狼互相扶持著找到這個洞穴，結果只有一頭狼活了下來，而其他狼筋疲力盡了，算是完成了帶回同伴的使命。」

「但那可能性也太小了。」葉孤鴻皺了皺眉，他的手指又扣上了沈時的手掌，默默地感受著對方的體溫，「許多人不也這樣嗎，為了自己卻不斷地傷害他人，又不斷地編織著謊言，維持自己善良的假象。」

「所以，才會有童話的存在。」沈時感覺葉孤鴻似乎快要把自己的骨頭捏碎，他暗暗輕哼一聲，「有時候，還是需要相信童話的，特別是在這種環境下。不然，我們真的要喪失人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