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終於不用看到那個討厭的偽君子了嗎。」沈時像一個勝者般肆意地笑著，手上提著大紅燈籠，他看了看自己的服飾，這是他的身體。

這裡還是如初見那般，沈時莫名覺得，時間彷彿被定格一般，雪白的繁花似乎永遠不會凋零，每一朵花裡面就像存在著新世界：裡面永遠是天長地久，滄海永遠不會枯竭，桑田永遠不會消逝，人也不會老去，沒有死亡，更沒有新生。

雨絲輕輕地墜落在每一片花瓣上，親吻著沈時的臉龐，隱隱約約間又帶著暖意。身邊泛白的靈魂似乎加快了運動，而沈時只是將燈籠抱進了自己的懷裡，憑著這微弱的光，在這細雨中漫步。

沈時在不知不覺中，又來到了那座奈何橋，整座橋被籠罩在朦朧的氤氳之中。橋好像新修了，沒有那麼窄了，大概一次可以走過兩個人。

也好，不然的話太寂寞了。生的時候一個人來，死後還是一個人去。

沈時的頭上多了一把紙傘。

「你們本是擁有一個靈魂，為何你會如此厭惡他？」北斗星君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旁，他還是戴著那副鬼面具，只不過這面具再也無法引起沈時的遐想。

「可能是因為我們的差距太大，你知道，人對異類都會有防備心理。我從骨子裡就認為，他不是我。」沈時沉思了一下，坦然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不帶絲毫修飾，雖然聽起來邏輯性並不強，「如果我們顛倒位置，他也會厭惡我。」

「他不是這樣的人。」北斗星君毫不猶豫地否認，他的目光不再似初見那般澄清，現在也帶著人間的雜念，其中的猶豫與懷疑在此刻更是被無限放大。

沈時感到十分可笑，他搖了搖頭，嘴角微微上勾，帶著股嘲諷的意味：「我們可是擁有同一個靈魂。」

北斗星君沒有再做任何蒼白無力的辯解，內心也不捨得。他就站在沈時身旁，目送著那些靈魂走上奈何橋，通向望不到頭的遠方。

「我記得，我和他成親的那日，也是像現在下著小雨。」北斗星君的眼眸像是藏著星星，裡面是整個宇宙在流動。

而沈時的眼睛，卻是太冷了，似乎只要碰上它，你的心也會被凍上。

當靈動與枯燥撞擊，是形成全新的和諧，還是同歸於盡，帶給人加倍的痛苦？

沈時的眼睛沉進了北斗星君的眼睛，他似乎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與他成親時的場景：那是一座小小的月老廟，連匾額上的字都被風雨腐蝕得差不多了。裡面擺供的月老雖然髒了，但還是在笑眯眯地祝賀著天下每一對有情人。

他的身上披著破舊的大紅色披風，而北斗星君只能身著那代表生命敗落的白袍，兩人手上持著破破爛爛的紅綢，那是誰不知道放在月老後面的。

「這可以說是紅白喜事吧？」前世的沈時精神狀態並不好，他的皮膚如冬天的殘月那樣蒼白，大紅色的披風下是一件青色的衣衫，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

北斗星君責備道：「這樣說不吉祥。」

「我都是一個將死之人了，還管什麼吉祥不吉祥的，圖個開心而已。」前世的沈時說完後，又狠狠咳了幾聲，他端正地坐了起來，「好了，快拜堂吧，這樣我唯一的心願也就了卻了。」

看到這裡，沈時就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他眯起了眼睛，用一隻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他的笑容完全收斂了：「為什麼，你要把這些記憶交付於我？」

「我只是……」

沈時還未聽完，就不耐煩地打斷了：「但我不需要，我這輩子愛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林飛羽，他是我的過去；一個是葉孤鴻，他是我的現在及未來。」

「你，不必出現在我的人生里，沒有任何意義。」沈時走出了北斗星君的紙傘，他任由著雨將他的衣裳打濕，大紅燈籠似乎也受了影響，裡面的燭火在跳躍著，還有熄滅的趨勢。

沈時沒有再看北斗星君一眼，轉過身往白花樹林的方向走去。其實他不知道自己這樣是否能離開這裡，但只要和北斗星君在一起，他的肩就又要沉重幾分。大不了一直往前走，走到夢外的世界天亮，走到自己醒了為止。

「你這樣走，遲早會迷失自己。」又是那道讓沈時感到不順心的聲音，沈時回眸望去，南斗星君正倚靠著一棵白花樹上，他打開了摺扇，遮住了自己的下半邊臉，只露出那雙帶著嗤笑，微微上挑的眼睛，「沈時，好久不見。」

沈時不記得這摺扇原來有沒有字，這次他倒是看清了，上面寫著：醉生夢死。

如果用這個詞來形容他的處境，那倒是十分貼切。他暗暗在心裡自嘲著。

沈時舉起燈籠，襯得南斗星君的紅袍愈發得鮮艷，在這白色之中就像滴血一般：「你究竟是和哪個沈時打招呼？」

「老實說，還是你更對我口味一些。」南斗星君誠懇說道，他故作風流地扇了扇，眉目間帶著一絲洋洋得意，「本君和他對弈，只贏了一局，而和你對弈，本君就沒有再輸過。」

南斗星君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麼，又笑容一僵：「只不過，本君有一個疑惑，不知你能不能幫本君解答。」

「怎麼，你們神仙都解決不了的事情，卻來找我一個凡人來解決。」沈時挑了挑眉，陰陽怪氣地說著，嗓子尖銳得就像一個唱戲的，「你能給我什麼報酬嗎？」

南斗星君聽後，眼裡閃過詫異，他不怒反笑，背都彎了幾分。北斗星君折下了一枝白花樹樹枝，遞給了沈時，上面的花正開得盛：「這是北斗最喜愛的花，你是北斗最喜愛的人，正好相配。」

沈時似乎略有些嫌棄，他皺了皺眉，用手掌將白花樹枝輕輕推開。

南斗星君不再調笑沈時，他出現了難得的認真：「前世，本君只是贏了你一盤，心情舒暢得很。今生，本君局局贏你，殺得你無還手之力，怎麼就沒了前世的感覺。」

「這話怎麼就聽得我不舒服呢，好像我處處不如他似的。」沈時小聲嘀咕著，他的眼眸轉了一圈，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空，「這個問題有什麼難的，因為我和他，本身就不是一個人。世上怎會有兩朵相同的花呢，就算它們再怎麼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