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的調整自我能力很快，那兩天的事情就像沒發生過，他們還要為生存的問題憂慮，現在連食物也開始匱乏。

不過沈時的精神狀態愈來愈差，他有時甚至控不住自己，向葉孤鴻發脾氣，雖然事後也會道歉。

葉孤鴻能理解沈時的壓力，他現在只能勉強走路，所以尋找外援還是只能靠沈時一個人。葉孤鴻只好用沉默的方式來接受沈時的怒火與愧疚。

他們都知道時間越長久，找到救援的可能性就越發的小。

他們不知熬過了多少個白天與夜晚，不過在這種境遇里，時間的概念也沒那麼重要了。

某日，葉孤鴻睡得正熟的時候，他夢到那頭被他殺死的野狼渾身都是血，眼睛冒著綠光，啃咬真他的左肩。葉孤鴻被疼得驚醒，他發現沈時抱著他，牙齒狠狠地磕著自己的肩膀，那咯噔咯噔的聲音，不知是沈時的牙齒，還是葉孤鴻的骨頭。

沈時久久不願鬆開，葉孤鴻又不想把他叫起來，這樣只會使沈時的心情更糟糕。葉孤鴻嘆了一聲氣，他打開了手電筒筒，借著光從背包里拿出繃帶，繞了幾圈在自己的手臂上，讓沈時在地上平躺，然後把自己的手臂放在了他的嘴裡。

可能是因為繃帶的緣故，葉孤鴻已經感受不到多少疼了，沈時的牙齒輕輕摩擦著，反而會有一些癢，舌尖眷念般舔著他的手臂，一根根細細的銀絲纏繞著。

這樣，兩個人都不會那麼難受。

葉孤鴻覺得，他們兩個人之中，一定要有一個人離開這個地方。而這個人他希望是，也只能是沈時。

因為食物不足，沈時醒的越來越晚。葉孤鴻那一晚睡的並不踏實，他很早就從地上爬起來了，一瘸一拐地來到那灘泉水旁。可能是因為這裡的營養不夠，畢竟這裡連土壤都沒有，野草很快就有枯萎的跡象，白色的花已經成了淡黃色。

葉孤鴻的眼裡多了幾分憐惜，他那被凍住的眸子，就像是春日裡融化的白霜，幹凈空靈，又濕漉漉的。

葉孤鴻端著自己的畫板，忍著腹部的疼痛，用手指沾著黃色或淺綠色的顏料，給自己的畫上色。因為這裡的野草就好像細絲，奄奄一息，畫筆對它們來說過於寬大，手指的寬度倒是比較合適。

「如果能提供營養，那它就不會枯萎了吧。」葉孤鴻自言自語著，他的腦海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

如果沒了他，那沈時就不會拘束於這個洞穴里，至少沈時可以活下去。

葉孤鴻想得愈久，愈發肯定了這個想法，而他自己對生似乎也沒那麼執著了，他現在更想要沈時繼承他的生命。

這麼想著，葉孤鴻坦然了許多。

他面帶微笑地解開自己的繃帶，那裡幾條長長的傷疤相互交錯著。葉孤鴻拿著瑞士軍用刀，用一顆有尖端的石頭認真地磨著，寒光刺傷了他的眼睛。

待那刀刃足夠的鋒利，葉孤鴻將它移到了距自己的腹部一寸的地方。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著，肌膚在此刻顯得蒼白，和山上的雪已經沒有太大差別。葉孤鴻低聲地哽咽著，眼淚不爭氣地從他的眼簾里湧出。他拚命地咬著下唇，強行忍住內心的委屈與不甘。

最後，葉孤鴻索性閉上眼睛，什麼也不去看，他手上的力度又增添了幾分，咬了咬牙，一下子就結束了。刀刃磨得鋒利是有好處的，快到他感受不到傷痛。

當葉孤鴻睜開眼睛時，那裡已經是一片觸目驚心的景象，就像是一個豐饒美麗的地方突然展開了戰爭與廝殺，最後只剩下血腥的狼狽。

他的手指還是顫抖著，上面的顏料還沒有清洗幹凈。葉孤鴻像是著了魔一般，用指尖去觸碰著那滾燙令他噁心的鮮血，濃重的血液果然把原來的顏料所覆蓋，似乎還冒著熱氣。

葉孤鴻把沾著血的手指貼上了那幅畫。上面畫著一塊岩石，而岩石上面又生長著兩株瘦弱的野草，一株枯萎，一株卻開著白色的小花。岩石上面，還攤著一層鮮血。這究竟是天賜甘霖，還是那欣欣向榮的景象，是另一株野草用自己流露出來的鮮血，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

有時候，死亡也代表了新生。

當陽光徹底照進了洞穴，沈時也醒了。而他醒後的第一眼，看到的卻是躺在血泊之中，幾乎要斷氣的葉孤鴻。

葉孤鴻的胸口不太明顯地起伏著，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清晨清新的空氣，他的一隻手掌覆在了野草的根部，血液順著手臂一路蜿蜒。而野草也像是餓了許久似的，拚命地吞噬著他的血液。

沈時頓時清醒了過來，他紅著眼睛搖晃著葉孤鴻的身體，伏在他耳邊大聲喊叫著他的名字：「葉孤鴻，葉孤鴻！」

葉孤鴻悶哼了一聲，他的眼神處於一種迷離的狀態，嘴唇微微張開，他一條手臂環上了沈時的脖子，頭勉強靠了上去。

他輕聲吐出一句略顯喪心病狂的話語：「我尋到了真正的完美……」

沈時的身體僵在了原地，他感受著那溫熱的呼吸越來越單薄，最後從他的脖頸旁消失。直到一陣冷風吹進他的衣領，沈時才戀戀不捨地放下了葉孤鴻。

沈時依靠在了洞穴的最深處，他的眼裡出現了恐懼的情緒。許久之後，他完全接受了葉孤鴻死亡的事實，並且才注意到丟在一旁的那幅畫。沈時大概地瞟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卷好放進背包里。

葉孤鴻的屍體已經凝結了一層薄冰。

「我們一起回家。」沈時對著葉孤鴻展開笑容，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他整理好了東西，將背包放在身前，而他的背後，背著的是葉孤鴻，他像是自我肯定般又重複了一遍，「我們一起回家。」

可外面有野獸出沒，而且他的體力所剩不多了。才走出洞穴幾步，沈時已經開始喘氣，他馬上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沈時臉上淺淺的淚痕已經結成了小小的冰晶，他哆嗦著嘴唇，不知在念叨著什麼，腦子卻是一片空白。當沈時回過神時，他的眼裡閃著異樣的光芒。

沈時做了一個決定，做出了一個就算失敗了，也都不會懊悔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