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恩諾嗅了下盤子里的肉食，他感覺莫名的熟悉，卻不敢輕舉妄動。

斯特淡然地割下一塊放進自己的嘴裡，只是說了一個字：「吃。」

恩諾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他慢慢地用刀叉將盤子里的肉切成小塊，咀嚼了幾下，這種美味是他從未體驗過的，但舌尖始終是一種異樣的感覺。

恩諾試圖在餐桌上找到其他熟悉的東西，但結果令他十分失望。

他忽然意識到，這是斯特為他設置的陷阱。

恩諾驚恐地站起了身，一手掐住了自己的咽喉，一手使勁拍打著自己的胸口，淚水在他的眼眶裡打著轉，但他還是吐不出什麼。

「還有沒有規矩？坐下，吃完你眼前的食物！」斯特終於忍受不了恩諾的粗魯，大聲訓斥著，他又擺出了儒雅的微笑，「你現在要開始學會享用日耳曼民族的美味。」

日耳曼民族極其喜愛豬肉，而猶太人不能食用豬肉，他們認為這是非潔食。

斯特沒有告訴恩諾真相，他需要讓恩諾一點一點地習慣。在成為一個德國人之前，他應該先拋棄掉自己的根，自己的文明。

每種文明都有自己的標準，如果那套標準與自己發生了衝突，又無法讓對方改變，那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直接用暴力消滅掉對方的文明。

「抱歉，叔叔，我剛剛魔怔了。」恩諾漸漸冷靜了下來，他的眸子像夜間的大海一樣深沉冷漠，他規矩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願神能原諒我的過錯。」

他現在的名字是恩諾·柯尼斯。

恩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睛重新露出了純真的光芒，嘴角揚起。留聲機放著貝多芬的《Sonata Ao Luar》，他的皮鞋隨著音樂輕輕地在地板打著拍子。

在吃完不知名的食物後，恩諾聽從斯特的指示，在斯特的書房裡學習。恩諾需要閱讀歌德的《浮士德》，如果讀起來實在是困難，他可以親自去詢問斯特。

還好看書這件事情對恩諾來說算不上折磨，還有點享受。他的母親曾將僅有的錢財換來了蜂蜜，塗在了聖經上，讓剛剛懂事的他去舔食。

母親告訴他，知識是甜蜜的。

就算他們變賣了其他家產，聖經永遠會被珍藏。

這一天，斯特出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紳士病得很厲害，他只能留恩諾一個人在家中。在恩諾成為一個真正的德國人之前，斯特只能將他鎖在家裡。

恩諾並不像他表現的那樣乖巧，他趁著天色還未亮，從窗前一棵樹上摸索著爬了下去。他長期生活在黑暗中，怎麼會看不清黑暗裡的事物？

天亮了，他回到了熟悉的小巷，卻再也找不到熟悉的臉龐。

恩諾在某個牆角，發現了一大片黯淡的血漬，上面長著點點青苔。

這究竟是有人受傷了，還是有人死亡了？遭殃的是誰？他又犯了什麼罪孽？

或者他是無辜的，只是因為他是……

當恩諾回過神時，周圍有許多雙眼睛在盯著他。他們的眼睛裡像是藏著月光，沒有仇恨，沒有卑微，只是有一點點好奇。

恩諾低頭看著自己的皮鞋，又無意間瞟到了對方沾著泥土和灰塵的雙腳。

這裡的不少人他雖然叫不出名字，但他們對於他來說卻是十分親切。

恩諾將雙手不安地插進口袋裡，手指摸到了幾枚硬幣。他一點一點地後退，當他的後背抵在牆面時，他才略有些清醒。

丟下那些硬幣，恩諾落荒而逃，不顧身後人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