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諾擁抱住了米卡，他的聲音和身體都是顫抖的：「我知道你現在很累，但是你要努力活下去，就算不記得任何人也好。」

「恩諾·柯尼斯，恩諾·柯尼斯，恩諾·柯尼斯……」米卡緩慢地重複著恩諾的名字，像是在認真學習語言的嬰兒。他的眸子似乎有一瞬間亮了起來，但又恢復到了原來的獃滯，不知是不是恩諾的錯覺。

「恩諾。」米卡重重地念出這個詞彙。

恩諾親吻了下米卡的額頭，他的眸子是亘古長明的塔燈，在暴風雨面前也會散發溫柔的光，千言萬語最後化為一聲珍重。

恩諾在街上不敢停留太久，就算他用帽子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臉，還是少不了幾個地痞流氓來騷擾他。恩諾差點被正面掀起裙擺，也不敢說話，只能搖著頭拒絕。流浪漢丟掉了平日里乞討的卑微，他們認為沒有地位的女人比自己還要下賤。流浪漢也不敢當著那些冷漠的紳士的面拖著恩諾去陰暗的小巷，只能用下流的語氣羞辱恩諾：「怎麼沒被送去軍中妓院。」

恩諾攥住自己的長裙，等流氓走後，他都沒有鬆開，向沉默的紳士微微躬腰。

這樣的日子，他還能堅持多久。

第一天：「你的名字是米卡。」

第二天：「你的姓氏是布朗邦特。」

第三天：「你的父親很愛你。」

第四天：「我是恩諾·柯尼斯。」

第五天：「我是你的愛人。」

第六天：「你在很多人心目中是個英雄。」

第七天：「你一直都記著自己的理想。」

幸運的是，米卡似乎一點一點地找回了自己的神智。他有時也會陷入恐懼和暴躁，但大多數時候，還能和恩諾說幾句話。

「恩諾，我的父親是不是已經不在了。」米卡忽然問出這一句，他剛剛發過狂，頭髮還是濕漉漉的，表情過分的平靜。

恩諾的眼神略有些游離，米卡的模樣刻在了他的瞳孔里：本是光滑的下顎布上點點鬍渣，就像是雕塑被人們遺忘了數年，悲哀地長起了青苔。額頭處冒出幾根紅色的髮絲，是那種耀眼的紅色，仿若可以燎原的火焰。

恩諾說出了實話：「不在了。」

米卡在自己的胸口緩慢地畫了十字，他垂下眸子，或許在默默祈禱著什麼。

「彼得從未放棄折磨我，我也從未想過屈服。剛開始是鞭刑，然後是被強行灌下摻了藥的水，那時候我已經開始出現了幻覺。」米卡淡淡地陳述著，「他要我親口承認我背叛了帝國，要我承認日耳曼是世界上最高貴的血統。他決定用針筒加大了藥量，想要將我毀掉。」

「他很恨我，雖然我不知道原因。」米卡扶著自己的腦袋，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

恩諾也想不起來兩人之間有過什麼仇恨。

「快點回家吧，你應該多花點時間陪伴麗塔和小克勞迪婭，她好不容易會叫你爸爸。」

恩諾陪伴了米卡幾分鐘後，不舍地起身，他感受到自己的裙角被米卡抓住，他也能感受到那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地鬆開。

米卡注視著那抹紅色在拐角處飄離，屋頂的窗戶卻給他留下了充滿希望的朝霞。

是的，他一直都記著自己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