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誠給陳莫打電話是想讓陳莫收一個病人。

陳誠說那個病人是自己的好朋友，如果他覺得沒問題，大概十天以後就會轉到他所在的醫院。

陳誠朋友患的病正好是自己的主攻方向，陳莫沒有拒絕，同時陳莫也答應陳誠：他會儘快幫助陳誠安排他那位朋友的住院事宜。

陳誠掛了電話後，陳莫從書櫃里找到一本古典音樂雜誌打開。那本雜誌封面是陳誠的二重奏組合，上面有報道陳誠最近的情況，他用手緩緩撫摸著印在雜誌封面上陳誠的照片，自言自語：

「小四……終於可以再見到真人了。」

陳莫五天前才出差回來。那之前因為醫院委派，他去外地參加一個腦外科的學術會議，會議結束後他在歸途中感染了流感，因為癥狀嚴重，加之他以前積累的休假，醫院特地給他批了近一個月的假期，於是在把病房事務安排給自己的學生後，陳莫就開始了他的休假。

陳莫翻了翻雜誌，又看了下手機上的日曆，發現即便十天後自己還有幾天的假期，可是為了陳誠，那幾天的假期他決定放棄了。

關上燈，他將雜誌放在床頭，期待的閉上了眼。

自陳老爺子去世後，陳家的兄弟姐妹們走的走，散的散，分家以後都各奔前程。陳誠的爸爸也和眾兄弟們分道揚鑣，也是在那個時候，陳莫在電視上看到了陳誠參加的一場青少年小提琴比賽，才知道原來陳誠的小提琴拉得那麼好，同時他也知道陳誠的父母已經離了婚，並且以後陳誠都會跟著他爸爸。

那年陳莫十五歲，陳誠十二歲，因為陳家不再聚會，兩人再沒見過面。那之後陳莫想見陳誠，只能從一本本的古典音樂雜誌上翻找著他的蹤跡。

也許是因為無法再見到陳誠，陳莫反而更靜下心去學習。十六歲那年陳莫在順利考上醫科大學後，同年又被斯坦福大學醫學院的教授看中，於是大五後他隻身去到美國進行碩博連讀，不到兩年，他一面下臨床一面完成自己的碩士課題，又不到兩年，他的博士論文受到導師和醫學界的肯定，隨後在他二十六歲時得以提前畢業。

也是在那個時候，陳莫知道陳誠已經結了婚，知道他和新娘一起定居在美國。

畢業後的陳莫沒有留在斯坦福，而是選擇回國，他先去了上海的一家大醫院呆了近三年，後來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戀家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半年前他又回到這個他生長的城市。

在陳誠給自己的電話後的第十天，護士打電話給他說那個病人已經到了。

那日陳莫本想興緻勃勃地過去看看那位病人問候他一下，可白日里卻聽說自己名下的一個病人在昨日自殺了，頓時他也沒了那心情。

那位病人是陳莫來到這所醫院後負責的第一個病人，他患的是惡性腦腫瘤晚期。病人原本在陳莫的治療下拖延著半條命，可無奈怎樣也忍受不了病痛和巨額負債的折磨，於是，他趁著陳莫在休假的時候自己跳樓了。

聽說這件事後，陳莫很難受，他之前覺得那位病人應該是一個很樂觀的人，走前他還向自己保證會聽自己學生的話積極進行治療，也正是因為這樣，陳莫才肯放心的休假，可沒想到……

那晚陳莫拿著一罐啤酒一個人上到頂樓，他來到病人自殺的現場，自己喝一口酒，又在地上灑一點，他記得病人給他說過，如果自己能康復，一定要好好喝一頓酒，啤酒也行。

陳莫想他既然活著不能好好喝一杯，至少他走了應該讓他過過癮才是。

看著樓下螞蟻般的車輛，陳莫一個人喝了半罐，灑了半罐，剛想回辦公室，卻聽見附近不遠處有圍欄響動的聲音。

陳莫以為是秋風的蠢動，卻又感覺今晚的風並不是太大。

然後他扭頭看去，嚇得手上的易拉罐噗通一聲掉在地上。

「誰在那裡！在幹什麼呢！」

看見不遠處有人想翻下圍欄，陳莫趕緊上前制止，那人反應倒也快，知道自己被人發現後趕緊慌忙地逃走了，待陳莫趕過去時只發現地上的一副拐杖。

之後陳莫匆匆下樓，看見有人正推著輪椅進到走廊邊唯一的單人病房內。

如果記得不錯，那間單人病房裡住得正是陳誠的那個朋友。

陳莫沒有去驚動他們，他只是回到自己辦公室，打開電腦搜索了那個病人的信息。

然後他見到病人的照片，覺得特別眼熟。

陳莫看過雜誌，他知道陳誠現在和另一個人成立了一個叫Orange的組合，這個病人就是陳誠的演奏搭檔——楊芝橙。

陳莫也看過他們放在網上的演奏，從那時起陳莫就覺得陳誠對這個姓楊的小子有些不一樣，尤其是在演奏時，陳誠看著這小子的眼神里總會透露出一種特別的訊息，這種訊息只有陳莫才能感受得到。

而且有段時間，雜誌的記者也在很隱晦的暗示讀者：這個楊芝橙其實是一個同性戀者，他過去和好多男人都有過說不清道不白的關係。

那時陳莫總是不斷地催眠自己：不要想太多，陳誠不是那種人，他有妻子，以後還會有孩子，他和那傢伙不一樣，他也和自己不一樣，自己腦子裡的故事不可能發生，正如自己以前幻想自己和陳誠的童話一樣。

可當陳莫真正看到這個楊芝橙的時候，加之雜誌上那些對陳誠和楊芝橙的八卦猜測和報道，他才想明白，當初陳誠找到自己時為什麼會如此的緊張和著急了。

那一刻，陳莫心中燃起了一股嫉妒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