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小宏住的地方不能稱之為一個家，更不能稱之為一個房子。他住的是地下室。

房間只要不開燈就漆黑一片，晝夜一個光景，除了頂部換氣的窗口，幾乎一無所有。

那裡所有人都打著地鋪，把帶的東西連同自己堆在一塊兒。

趁著陳穎奇出差，陳穎智又偷偷跑來此地，一睡就是三日。

蝸居此處的還不止萬小宏一人。這裡有鼓手，有彈貝斯的，還有兩個跟他一樣，都是寫歌賣唱的。

他在這些練家子之中只能算個渣渣。他還告訴陳穎智，說自己住在這裡完全就是為了跟他們偷師學藝的。

「那他們平日都靠什麼為生？不會就僅靠街頭賣唱的那點吧？」陳穎智問。

「那當然只是一部分，我們平日也會打打零工。有實力、運氣好的，會在酒吧里駐唱，運氣不好的……」他向擠在牆角里的兩人努努下巴，「就只能找個有錢的姑娘養著咯。」

「哦？」陳穎智向他一臉壞笑，「那以後你也打算這樣？」

「我哪裡有這個可能？」萬小宏攤開手，「就算我要找，也該找一個有錢的男人，可是那太難了。」

此處的兄弟都很大方，帶來的女人也都豪邁。

陳穎智望著角落裡翻雲覆雨的兩人，從背包里取出素描本和鉛筆，聽著鼓點為兩人做素描。

他特地屏蔽了男人，將他臆想成一朵雲，只留女人騎在上面躍躍欲動。

「看不出你還有這本事……」

萬小宏半裸身子扒在他身後，叼著一根煙，一邊與他聊天，一邊看他畫畫。

畫好後，那一對也完事了。

萬小宏盯著畫看了半天，又將躺在角落的姑娘仔細望瞭望，然後小聲告訴陳穎智，說畫上女人的胸部可以再大一些，至少應該寫實。

陳穎智也小聲告訴他，說如果胸部太大，那就沒有思想了，也就不能稱之為藝術，所以胸部不能大。

萬小宏笑笑，伸手將他攬入壞，用長滿鬍渣的下巴輕輕在他泛起的酒窩上蹭蹭，說與他聊天真是有趣。

記得陳穎智第一次來這兒，萬小宏就情不自禁地與他擁吻。

因為他第一眼就看出了陳穎智身上的秘密。

那之後萬小宏問他想不想試一下被別人進入身體的感覺，他說不行。萬小宏做了讓步，又說他可以試試進入自己的身體，可是他說也不可以。

萬小宏沒明白，他的接吻技術如此高超，與自己又是一類，怎麼這樣不行那樣不行，難道說他有潔癖不成？

「我這裡不行，醫生說，如果做太過激烈的運動會死掉的。」他捂著胸口說。

「你說真的？」萬小宏覺得不可思議。

「聽我爸說，在我出生時，醫生就說我只能活到六歲，後來在我六歲的時候，醫生又說我只能勉強撐到十八歲，後來我十八歲了，醫生又說我肯定活不過二十歲……」

「你現在多大了？」

「二十三。」

「那你真厲害啊！」萬小宏唏噓，「你比醫生給的壽命多活了十七年！說不定等你二十五歲的時候，醫生就會說你肯定要長命百歲了。」

他附和萬小宏笑了笑，突然平靜下來。

「醫生說……現在我隨時都有可能離開。」

萬小宏停止了笑。

之前他一直覺得這小子是在跟自己開玩笑，想起初遇時的情形，覺得他話里多少都有真的。

他一隻大手捧著他的臉，手指輕輕在他眼下的淚痣上摩挲。

「死亡就在跟前，你怕嗎？」

「我並不害怕，」他搖頭繼續說，「只是有時會想，如果就這麼平淡的走掉，那也太對不起我這偉大的人生了。」

「那你想有一個怎樣的死法？」萬小宏問。

「當然是越轟轟烈烈越好，」他說，「如果不行，那至少也得死在愛人的床上，所以如果不是能讓自己說出『我愛你』三個字的人，我是不會輕易獻出身體的。」

「真是可惜啊，難得這麼漂亮的身體就在眼前，還有這麼漂亮的臉……」萬小宏一腔感慨，握著他的手臂將他輕輕放倒在地，輕聲對他說，「如果『那樣』不行，那『這樣』總該可以吧……」

說完，他附在他脖子根使勁烙上一吻。

那一晚，地下室溢滿了兩人的嬉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