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裝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丁樲後退兩步，拉住了徐不棄的手：「大哥哥你要跟緊我！」

手心柔軟的觸感讓徐不棄怔了一怔，竟是從那黑漆漆的詭異思想里脫離了出來。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一大一小兩個少年走在狹窄的田間，遠處是點點燈火，偶有幾聲狗吠。

夜風陣陣吹拂在臉龐，身邊也沒有讓他緊張的惡意視線，只有比自己矮一個頭的丁樲走在自己的身前，從自己的角度只能看到對方頭頂的發旋和白皙的脖頸。

「到啦！」徐不棄正出著神，丁樲便突然回頭對他笑著喊，「師父肯定已經睡了，但是給我留了燈。」以前也發生過他回去遲了的情況，不過都是因為孫大嬸或者別的善心村民留他吃飯閑談什麼的，師父也懶得處處去找他，便只會給他留一盞油燈，自個兒回房睡覺去了。

徐不棄聽到丁樲的話，沒有出聲，站在原地靜靜打量這座小屋，木製的院門開了一條小縫，門縫裡透露出了暗黃色的燈光，看看照亮那門前的方寸之地。門邊還貼了春聯，字跡幼稚認真，一條小竹凳擺在春聯下邊，周圍撒了一地煙頭。

「師父又忘了把凳子收回去。」丁樲小聲嘟囔，「還又抽這麼多煙。」都說了多少回了，抽煙對身體不好，自己說兩句，師父當耳旁風，非要孫大嬸又打又罵才能安分兩天。

熟練地將煙頭撿起，丟在不遠處的公共垃圾堆里，又將小凳提在了手裡，丁樲回頭喚徐不棄：「大哥哥，你上我屋裡坐會兒，我待會給你看看傷口。」

看著院子里晾曬的草藥，還有那正廳上掛著的「妙手回春」的牌匾，徐不棄猜到了丁樲他師父的身份，這該是那個很厲害的丁大夫吧，在自己村裡時他便聽說過這人的大名，據說一手醫術出神入化，不少城裡的達官貴人都慕名而來，請求看病，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丁大夫就是賴在這偏僻小村裡，哪也不去。看病？可以。進城出診？再見了您嘞。

順著丁樲的手指著的方向，徐不棄走向了進屋左手邊的房間，有人早就把燈點上了，此刻屋子裡一片光亮。

這燈油用的，好像比那大堂里的還好。

房間里只有一張床，一個書架，一張書桌，但是勝在幹凈。

整潔的小床上擺著疊得整整齊齊的床褥和枕頭，書桌上有燃著的燈和看了一半的醫書，甚至還有微微冒著熱氣的飯菜。

局促不安地站在門口，徐不棄不敢走進去。

他不配。

「大哥哥你怎麼站在這裡呀？」特意壓低了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嚇了徐不棄一跳，他一回頭便看見了丁樲正歪著頭朝他笑，「快進去吧，待會吵醒師父了，他可是會拿掃帚打人的。」

伸長舌頭做了個抹脖子的搞怪表情，丁樲推著徐不棄進了自己的小房間。

將徐不棄安排坐在自己書桌前的椅子上，丁樲輕手輕腳地將巨大的醫藥箱從自己書櫃頂上搬了下來。

門早被丁樲緊緊掩上了，他這才敢用平常的音調說話：「大哥哥，你把衣服脫了吧，我待會把熱水搬進來，你擦擦身子。」

徐不棄身上不知多久沒洗過了，離得近了就有股怪味，聽見丁樲的話，他臉紅了紅，好在燈光暗淡，他又有兜帽做遮擋，並沒有讓丁樲覺察出來。

乖乖地把上衣脫了，有些地方的血跡幹了，和衣服黏在了一起，脫的時候帶動了傷口，徐不棄面不改色地大力一扯，衣服是成功脫下來了，那傷口卻是止不住地血流。

丁樲端著水盆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徐不棄血肉模糊又瘦削蒼白的上身。

早就料到對方受了重傷，但沒想到會慘烈成這樣子。丁樲雖然跟著師父學醫，但大部分都是些小傷小病，他這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嚇人的傷口。

白著一張小臉，丁樲小心地給徐不棄擦拭，時不時還問他力道怎麼樣，會不會太痛。

擦幹凈身子，又上了藥，此時水盆里的水已經像是被染了色，還帶著股味，白色的毛巾也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我去換一盆水，大哥哥你把褲子脫了吧。」丁樲端著水出了門。

僵硬地坐在凳子上，徐不棄看著自己的褲子，有些遲疑地伸出了手。

重新回到房間的丁樲，看到的就是全身赤裸，低著頭抿著嘴，很不自在但還是克制著自己一動不動的徐不棄。

「大哥哥你別緊張，我會很輕的。」誤會對方是怕痛的丁樲開口安慰，「你可是我第一個病人呢，我會很小心的。」

第一個嗎？徐不棄看著低著頭給自己擦身子的丁樲，心情有些微妙地好，甚至忘了，他其實完全可以自己擦身子這件事。

全部包紮完，丁樲站起身吁了口氣：「好啦，你身上的傷都是皮外傷，多是多了點但是沒有傷到骨頭和內臟，到時候多休養兩天就好了。」

被包成木乃伊的徐不棄端正地坐在凳子上，艱難地輕輕點了點頭，樣子有些滑稽可笑，但因為那臉上的可怕傷口，硬是添了幾分猙獰。

換下來的衣物肯定是不能用了，丁樲翻翻找找，可算找到一身衣服，這是村裡比自己大的孩子不要了送自己的，但是不合身就一直沒穿。

「洗過了的，大哥哥你先將就一下，我明早去問問孫大嬸。」這是丁樲活了這麼多年檢討出來的經驗：有事搞不定就找孫大嬸。至於師父？他能搞定他自己就很不錯了。

這衣服丁樲穿著大了，徐不棄穿著卻是短了一截。

「大哥哥你先跟我擠一晚上吧，我明天去把師父邊上的那間小屋子清理出來。」丁樲手上忙活著鋪被子，嘴裡還不忘不停念叨，「桌上的飯菜是師父給我留的，我剛剛去廚房瞧過了，還有很多，你先吃著，不夠了我再去拿。」

動作遲疑地端起了飯碗，徐不棄低頭吃了一口，隨後便狼吞虎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