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熬的下午一下便過了，等到月亮爬上來，磅礴教內的鶯鶯燕燕們嘰嘰喳喳地湊在一起，個個都是興奮期待的模樣。

組織她們聚集在一起的丁散，靜靜地站在角落裡，笑容苦澀。

他看著身穿黑色錦衣的少年坐在上座，用懶散的語氣隨便挑選了一個女僕，讓她進屋等自己。

被選中的女孩笑容滿面，得意地朝周圍的小姐妹說了幾句什麼，便拎著裙擺跟在總管身後，昂首挺胸地離開了。

沉默地站在陌生的房間外面，靜靜聽著裡面男女的調笑聲，丁散只覺得神智在悄悄地抽離身體。

這個房間是歷代教主寵幸妻妾時用的，不愧是第一邪教，資源豐富得可以空出一間如此豪華寬敞，稱得上宮殿的房屋來做尋歡之所。

丁散不知站了多久，門內的聲響也全都沒有進入他的耳朵，他不想去仔細聽，便只能放空了自己，獃獃地看著庭院中艷麗的百花。

「來人。」熟悉的聲音響起，脖子上小巧的鈴鐺也開始發出清脆的響聲，丁散知道，教主在傳喚自己。

只覺得這扇門有幾百斤重，重得丁散推了好幾下才把門打開。

一步一步地往裡走，丁散很害怕接下來會直面的一切，但他不能轉身離開。

宮殿的正中央是一張足以睡上七八個人的大床，淺色系的帷幔互相交纏，昏黃的燭光更是添了幾分曖昧之色。

可越是走近，血腥味的氣味便越是濃郁。

丁散臉色一變，快步走向了那張床：「教主你怎麼了？」

顧不上規矩，丁散撩開了那床幃，只看見那剛剛還巧笑嫣然的女子，此刻正躺在床上，穿著肚兜，脖子上是被掐出來的紫色淤痕，瞪大了雙眼，死不瞑目地瞪著天花板，裸露的身體上更是布滿了傷痕，鮮血還沒有凝固，弄髒了她身下的床單。

而那被丁散擔憂著的帝聽，正面無表情地坐在屍體邊上，吩咐丁散：「叫人來處理一下。」隨即便起身往外走去了。

丁散愣在了原地。

帝聽不願看到身後人的表情，幾個縱身便跳上了房梁，眨眼間就不見了蹤跡。

會嚇到丁散的吧？自己這樣暴躁兇殘的人。

在除了教主誰也不知道的私人地牢里，帝聽冷漠地看著被鐵鏈牢牢纏繞著掛在牆壁上的肉團。

那真的是一個肉團，被去了雙手雙腿，經脈也被帝聽一寸一寸地全部打斷了，誰又會知道這樣一個非人非鬼的東西，竟然是磅礴的上任教主？

「父親。」嘴上叫著尊稱，帝聽的眼裡卻不見得有多少尊敬。

老教主的傲氣似乎也沒了，他臟污的臉上布滿了血跡，頭髮也因為鮮血而黏糊在一起，但他嘴邊卻噙著一抹笑：「怎麼？後悔了？」

他說的，是帝聽從他身上載承走全部的磅礴秘法的事情。

帝教主修習秘法一輩子，卻被自己的兒子親手吸走了所有修為，更是把他弄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眼神複雜地看著自己沉默不語的兒子，帝教主終於還是嘆著氣開了口：「磅礴秘法的本質，是慾望。」

「越是不控制自己的慾望，它便進步得越是厲害。」

「本座殘暴嗜血，荒淫無道，便是不控制自身慾望的體現。」帝教主的語氣帶了些嘲弄，「是不是聽起來像個野獸？」

但偏偏，這秘法最忌諱的，便是宿主動情，人一旦有了真心，便會克制，做什麼都會束手束腳，所以秘法狠命地驅使帝聽去排斥丁散。

「沒有……解決辦法嗎？」帝聽眼神裡帶著脆弱，他不想，總是做出讓丁散害怕畏懼的事情。

甚至他有預感，他日後會傷害到他。

「慾望也是分很多種的。」帝教主桀桀地笑了，配上他現在的樣子，很是滲人，「兒女情長，是慾望，家國大事，也是慾望，一方慾望強了，餵飽了秘法，自然就不會去追究你另外的慾望了。」

帝聽點了點頭：「謝謝父親。」

手起劍落，人頭便落在了地上，老人家那雙未曾合上的眼睛裡，似乎帶了些解脫的意味。

帝聽走出了地牢，手中掐了一個訣，背後便起了熊熊大火，將所有一切吞噬殆盡，地牢的門緩緩閉上，將門內的大火關住，幫著這新教主毀屍滅跡。

沒有人知道帝聽的母親，除了老教主和他自己。

因為他的母親，是身份低微的暗衛，但也是陪了老教主從幼年到成年的忠實暗衛，相貌普通，甚至因為經常訓練而帶了些難看的英武之氣，可就是這樣一個人，被老教主愛上了。

這是她的福，也是她一生中最大的禍。被磅礴秘法控制著的老教主，怎麼可能只擁有她一個？沒有稱霸天下的慾望，便只能用男女情事上的慾望來填補秘法的需求。

暗衛都是被洗腦過的，以教主為天，本來是不會擁有個人感情的，可偏偏，帝聽的母親對老教主動了心，自然就有了別的七情六慾，無法忍受自己的愛人身邊總是圍繞著各色的環肥燕瘦，於是，在帝聽三歲時，他的母親上吊自殺了。

帝聽一直恨著老教主，暗中謀劃只為最後親手處罰這個可惡的男人，他要讓他生不如死！

謀反成功的時候，帝聽很快意，可是老頭子一副早就料到了的表情，讓他很是不爽，於是帝聽變著法子地折磨對方，吸走帝教主一輩子的秘法，便是其中一項。

無論帝聽做什麼，都無所謂的帝教主，在帝聽說要拿走他的修為時慌張了，拚命祈求帝聽不要這樣做，甚至不惜下跪。

「聽兒！你會後悔的！」

可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帝聽，怎麼會聽得進去？

然而現在，他真的後悔了。

他不需要無人阻擋的一身武力，他只需要有人像丁散一樣每日每日地守護在他的身邊。

因為丁散的存在，秘法便變得猶如雞肋，只會阻擋他和丁散互表心意，可發展到了這一步，他已經走不了回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