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顧軒去敲了同在這所醫院的九一二特級病房的門。

顧城依舊躺在病床上，只是氣色比起上一次更加蒼白憔悴。

顧軒望著床上的老人喚了一聲「父親」後便無下文。

沉默了一會，顧城笑著開了口：「孩子，別擔心，耀軒有我鎮著，就算資金短缺，也不會破產的，你做的很好，不要質疑自己的能力。」

顧軒只是低頭不語，對於分別二十幾年的親父，他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態度相處。

顧城放緩了語氣，「小軒，如果你能願意把我當做你的家人，我想給你一個家。不是為了讓你盡自己的孝道，而是想給你一個漂泊遠方疲勞的身軀休息的地方。」顧城望著窗外，微笑著，眼底柔軟溫和。

像是想起三十年前那個春天，林蔭道上一個清秀的姑娘抓著他的手有些緊張得說話都有些彆扭：「你沒有家······我能不能成為你的家人，永遠在背後支持你，你······願意接受我嗎？」

這之後多少年腥風血雨兩人一起度過，好不容易熬過最艱苦的時光，她卻在一切安定的時候消失了蹤跡。

顧軒拿起床頭果籃里的蘋果，用水果刀慢慢削皮。

月余不見，顧軒銀邊眼鏡，衣冠楚楚，待人冷漠疏離，目光讓人捉摸不透，內心想法細膩而有條理，骨子裡透著謙和的態度。

不張揚，內斂，溫潤。只是氣質仍是有些冷冽，令人難以心生好感。

顧城眼眶微濕，顧軒總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慢慢長大，好像自己只是晃眼了一瞬間，顧軒就已經長成參天大樹，有了足夠的能力罩下一片安寧之土。

「我一直······在等你解釋。」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致於我必須被捨棄。

顧城深深地嘆了口氣，低下頭：「我還不能告訴你，但我的確是迫不得已。」

「那你考慮過，一個棄嬰，該怎麼靠自己活下去嗎。」顧軒神色平淡，像是在講一件與自己完全不相幹的事：「每天我都在思考如何活下去，如何活得更好一些。當年的事，我已經有所耳聞，時間過了這麼久，我還是無法原諒你。」

他把削好的蘋果遞給顧城，又拿起一個開始削：「我學法律，就是為了學會這社會的生存法則，我想活下去。」

他抬眼看了看顧城沉默的臉，又繼續削下一個。

顧城明白他的意思，顧軒還在怨自己當年作出的選擇，所以今天才拒絕了自己。

「你有家的時候，和爸爸說一聲，好嗎。」他捏緊手中的蘋果。

「父親的眼線無處不在，我說不說，有必要嗎。」

顧城手一抖，連忙要解釋，顧軒就已經起身將削好的蘋果擺在床頭的果盤裡，推門出去了。顧城猛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胸悶氣短，猛咳了幾聲，靠在枕頭上悵惘地望著虛掩的門。

陸曦璟和他是老對頭了，他和陸曦璟商界打交道十多年，從陸曦璟還是個二十歲不到的小毛孩開始，他就看不透這個年紀輕輕卻讓所有人不得不感慨是個商界奇才的少年。

如果陸曦璟是真心對顧軒，那也罷了，如果不是，無論心機還是手段，顧軒哪裡能比得上他十分之一。

一周後，陸曦璟出院。

顧軒坐在客廳里處理文件，耀軒恢復了正常流轉的資金，在陸曦璟有意無意的幫助下飛速發展，逐漸達到空前鼎盛的狀態。

放下電話，又談妥了一樁巨資合作，顧軒抿唇，眉毛罕見地舒展開。

不經意間一抬眼，才注意到陸曦璟正一眨不眨地定定注視著自己。他立刻變得有點不自然，輕咳一聲。

陸曦璟走過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什麼話也沒有說。

之後顧軒洗完澡就立刻上床睡覺，陸曦璟親了親他的額頭就要放他去睡了。

剛要起身，顧軒停頓了一下還是一把抓住他的衣角，漆黑的眼睛望著他，「你去哪。」

陸曦璟身體有一瞬間地停頓，而後轉身溫柔地說，「書房，還有事情沒處理完。」

顧軒哦了一聲，似是猶豫了一下，而後抬眼看他，「·····有人······來家裡了嗎。」

他剛剛二十三歲，年輕地甚至還可以稱為男孩，聲音非常地好聽，清麗淡雅，聽起來，非常的讓人心動。

而且，他說出「家」那個字的時候，眸色異常的認真而虔誠。

陸曦璟呼吸一滯，心臟瘋了一樣的跳動，面兒上卻依舊是不動聲色，甚至還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昨天有急事，助理來過一次。」

顧軒心裡一緊，陸曦璟在撒謊。他在地上看到一根染成棕色的捲髮，就算他不懂女人如何打理頭髮，卻也看得出來那頭髮顯然長期受過高級護理，陸曦璟身邊哪個助理是這種衷於打扮的人。

······為什麼撒謊呢。

「我會對你好。」陸曦璟輕輕撩開顧軒的劉海，在他額頭落下一吻，隨後索性也不去書房，掀開被子躺在顧軒身旁，將人圈在懷中，「信我。」

顧軒閉上眼睛，「別騙我。」

陸曦璟一愣，不知他是在說進到家中的人還是自己剛剛的承諾。

陸曦璟屏住呼吸，緊緊盯著顧軒，扣著他後腰的那隻手不自覺地加大了力氣。

懷中人不舒服地喚了一聲，他才微微鬆了手。

「再等等，」陸曦璟身體靠著顧軒，兩人身體間幾乎沒有空隙，「就快結束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