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瀟瘋狗般跑出地牢時，正值午夜時分。如墨潑灑般的漆黑，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他身上沾染著大片血紅，但那並非他的血，而至少是幾十人的血。

心下估摸著如何逃離這牢籠般的皇宮，像只無頭蒼蠅跑了許久，卻不知去往何方。

身後依稀閃現的燈火表明追兵已趕來。倘若這次被抓，說不定真的會死，而他偏偏這幾日怕死得緊。

那女人不是阿姐，卻有與之相同的面孔，且有意助他逃脫，必定有不為人知的原因，這對他很重要。

「站住！」身後追來的兵衛首領大喊，打破宮中原有的靜寂。

「嬤嬤，發生何事，怎生這般吵鬧？」隨之而來的是獨屬於少年的聲線。

「太子殿下！莫出去，莫出去啊！」焦急的婦人之聲接著傳來。

機會來了！

季瀟深刻體會到絕處逢生的滋味，這下他終於有了籌碼。如此想著，季瀟自屋頂一躍而下。

付知抵達太子所在之殿時，看見的是季瀟俊美的臉龐，只是此刻有些扭曲，征戰沙場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面前這人的確是起了殺心。況且，這目光，是殺慣了人的目光。

「備匹快馬，讓我出宮，不然我就殺了他！」季瀟猙獰的笑臉盯得在場所有人一陣寒意。說著還提了提手中的劍。

光潔的劍身映出少年因驚恐而煞白的臉面，脖頸間已然顯出血色。

兵衛們見此情形頓時亂了方寸，群龍無首。

一旁付知沉聲道：「給他備馬！」心下想的卻是如何拖延時間。

而且，那人怎麼還不前來？

挾著懷中的少年，季瀟一步步向殿外移動，竟出奇順暢。很好，如此便可出宮了。至於這世子，自然是在出宮之時便順手殺掉。

「沐清，今日可是你的不對了。」聲音自頭頂上空傳來，顯然是強忍著怒氣。

季瀟警覺抬頭，發現高傲的帝王正立於屋檐之上，還是穿著那晚的紅衣，帶著笑意，卻陰森異常。

「我不是沐清！小心我殺了他！」季瀟吼道。

對方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反問道：「清兒不是沐清是誰呢？至於這孩子，你要殺便殺吧，朕倒是無所謂。」

雲淡風輕的語氣反而挑動了季瀟的神經，當年也是這般，無論是誰去死，他都不在乎，就算是至親至愛。真想殺了他，看看他狼狽的模樣！

腥甜之味讓季瀟意識到自己竟咬破了唇。

「也是，這孩子不過是個意外吧，就像涚當年一樣，早晚要死是吧？」這話幾乎是自牙縫中擠出來的一般。

侯亦卓突然陰沉下來，四周發散著可怖的氣氛。就像是，死亡訊息。

果然，涚能刺激到他。季瀟笑著舉高了劍，裝作要揮劍，力度之大、速度之快，都像是要真殺了少年一般。

「嗖——」

在即將砍到的剎那，手上驀地傳來痛感，隨之而來的是劍掉落的聲音。

那一刻，季瀟頭腦中空空如也，全世界唯余鑽心的疼。緊接著是左肩、右肩。

季瀟覺著他要死了。

意識的最後是帝王放大了的面龐，笑容依舊，他說：

「清兒，莫怕，這箭沒毒，朕可不會讓你白白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