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著活路你不行，偏偏要奔著死路去，不識好歹的貨色！不過你沐氏一族憑著這寧死不屈的氣節，死的死，散的散，也算是為大梁重振旗鼓獻上豐厚的祭禮啊。」侯亦卓嘴角含笑，雙眸似潭水般深不見底，只看一眼便要沉溺其中。

指尖驀然傳來的壓迫感讓沐清瞬時神經緊繃起來，愈發多的血在單褥上瀰漫，暈染出一副血色江山圖。只不過，這次不是他自己的血。

「陛下！您的手！」跪伏在地的墨白被侯亦卓突如其來的行為驚了又驚，一時間不知所措愣在原地。自天下太平之日起，他便再未見過皇帝受傷。

「墨太醫果真不辱皇命，將朕時刻掛念於心。可朕啊，刀槍棍棒見多了，也挨多了，皮外傷而已，不打緊。」侯亦卓口中淡淡說著，手下一頓，將那早已沾滿血污的碎瓷片搶了過來，順勢砸在地上。

掌心的口子因著力道又延了幾寸，更深了些，血順著腕子流得更急了，可侯亦卓還是面不改色，面上寫滿雲淡風輕。也許，他早已喪失髮膚上的痛感。

「可一碼歸一碼，墨太醫竟連只喪家犬都制服不了，該當何罪？」帝王說著話，目光卻從未自沐清臉上移開過。

沐清雖是刺客，卻從未殘害過無辜百姓。他想起宮門口懸掛的顆顆頭顱，再望著面前顫巍巍的墨姓太醫，心下泛酸，不由得對眼前紅袍的帝王又憎惡幾分。

「你休要難為他。」幾日未進食，加之嚴重脫水，沐清出口的聲音微不可聞，一呼一吸間都是慘淡的蒼白。

聽著身後那人苟延殘喘的聲線，侯亦卓心內煩躁。這幾日睡得不安穩，現下頭更疼了，像是被水浸泡了整夜，微微發脹。

帝王不再言語，奪過醫藥箱，嫻熟地挑揀出幾樣藥品，拿著幾張紗布，壓抑住上涌的情緒，想著先為沐清止血，再言後話。

可手上的紗布卻被掌心滲出的血沾濕了大半，已經幹涸的血痕在輕微的壓迫下，如枯水遇甘霖，不斷蔓延著痕跡。

侯亦卓隨意將傷口捆了幾下，到底是連年征戰之人，泉涌般的血瞬時止住。布料摩擦肌膚傳來的刺痛卻提醒著他沐清腕子上深可見骨的口子有多疼。

「放開我！」沐清大喊道。指尖驀地被人牽制，多年的隱忍與屈辱如久積心底的炸藥，點燃、爆炸。

沐清暗暗自嘲，他淪為這般田地，起先竟還妄想要了狗帝的命。如今活不成人樣兒，死也做不得太姜的亡魂。當年費盡心力逃亡，熬過煉獄般的訓練，皆是徒勞。

到底是氣力上比不上侯亦卓，沐清被動承受著藥物療愈。白色的粉末滲進傷口，宛若清水滑入皸裂的土地，瞬間被吸收，帶來陣痛。

「啪！」

侯亦卓被忽然而來的拳頭打得偏過頭去，嘴角滲出幾滴血來。

「皇上！」跪在地上的墨白聞聲抬眼，驚呼出聲。敢在眾人面前如此行事，至今他只見過沐清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