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寧靜讓難得傳來的鳥鳴打破。不知是皇宮血腥氣太重還是怎的，原先宮內有的僅是一派死氣。

瘋狂的氣息仍未消散，偷鑽入屋內的幾縷風吹皺紗簾，拂過絲絹被褥內帝王輪廓分明的面龐。

侯亦卓向來淺眠，此刻算是全然清醒。下意識去尋袖內隨身攜帶的暗器，卻發覺此刻自己衣衫不整，早已是凌亂不堪。那把精緻的淬鍊短刀正躺在距床沿不到三尺的地面上，周圍以些零碎的布頭為襯，是撕扯的痕跡。

他是不記得後夜發生了何事，腦中最後的畫面停留在沐清蹬踹著的掙扎。確切來講他現下頭昏欲裂，整年不進入深入睡眠也不曾這般令人暈眩。可即便腦海中一片混亂，身內的輕快卻莫名突兀。

翻身，正欲張口叫來候在殿外的宮人詢問後半夜的事兒，卻發覺身旁多出了張光影分明的臉龐。夢寐多日的人。

捫心自問，侯亦卓把持江山多年，自不是貪於情色之人。當年與涚妃好合，也不過是謀著權力行之，自涚妃去後，太子所居東宮倒成了宮人口中實打實的「冷宮」，妃嬪們雖見不著聖面，卻在歲末得著賞賜，可東宮除過幾朵不開花的寒梅，再無他物。

可現下所有的一切反常，都在告訴他自己昨夜的所作所為，即便是不願承認。即便是過去幾年每至子虛發作，也是靠著墨白的藥方一碗一碗壓下去。可……

他不再翻身回去，怕是驚醒身旁渾身青紫的人兒。他不想叫他醒來，他怕看見那雙眼。

「聖上，時辰已晚。」屋外的宮人壓著嗓子，可屋內的人卻聽得一清二楚。

昏厥太久再加上身體極度疲憊，沐清連睜眼的氣力都消散殆盡，轉了眼珠卻發覺眼上似有千斤重。如果可以，他倒希望是自己死了，希望那些不堪的畫面都是自己無端的臆想。沐清是累了，當日自己便應隨著母妃共赴黃泉，想著自己這些年做的儘是些無用功，內心的悲涼就不由自主涌露而出。

侯亦卓並未應著屋外宮人吊著的嗓子，看著也不打算起身，驀地在身旁人面上輕啄一口，像個饞嘴偷吃的孩子。

「我知你醒了。」

沐清深知自己若是再不睜眼，活生生倒像是在縱容身邊這人無禮的行為。強睜開眼，世界卻如之前一般混沌，只是多出些光線滲入。

即便後夜是毒性使然，帝王向來高傲，只覺是遵從多年來壓抑於心的一些念想。昨夜的風捲殘雲讓侯亦卓將些事看得清明了些。他知沐清恨他，是恨到骨子裡，從十年前的宮變開始，從他當著手捧著青綠色荷包的沐清自前胸直穿那身著名貴華服的婦人開始，從他對著沐清以鋪天蓋地的殷紅作背景開始……

可侯亦卓全無悔意，渾渾噩噩於世二十多載，他並未覺著虧欠何人何物，自然包括沐清。他只是將當日骯髒的世道變了天。

他推翻了眼前這人的王，卻也成了他的王。

即便現下這人的眼光越過自己，落在九天之外，毫無焦距。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是他唯一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