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知墨玄心不在大梁，可輔佐君王多年，也不可有著多餘動作。於是當墨玄手持令牌在宮門口時，一隊侍衛除過讓出條路，再無任何選擇。

帝王尚且不怕，這旁人又有何說道？

偌大的皇宮曲折迂迴，自十年前太姜舉國被屠後的下一個五年之內，大梁的宮變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自那句「朕要燒了這皇城」也過了不長不短三載，巷道里的暗器、地下的隱秘大殿無一不過墨玄的手建成，甚是熟稔。

可悲的是，他竟完成了那人的任務，還是出乎意料的好。而他帶著所謂「忍辱負重」的頭銜苟且度日，盼來的人卻叫那人輕易踐踏，心口疼得比當日宮變護駕的家父和長兄去時更重幾分。

「嘶——」

霎時傳來刺耳的馬鳴響徹皇城。墨玄飛身下馬也是轉瞬的功夫。面前突兀出現的人並不讓他覺著驚奇。

「將軍！」分明是面前驀地閃出之人一把小刀直飛向墨玄的黑駿馬，險些讓墨玄跌落在地，可這人又是副彬彬有禮的模樣。

這反差，墨玄自是瞭然於胸。

「門岳！你知曉的！」也不去管匍匐於地的駿馬和那聲恭敬的稱呼，墨玄便向著對方大喊。憤怒、無奈、不甘，隨著這聲吶喊直抵對方耳膜，帶著刺穿一切的力量。

喚作門岳的黑衣人此次倒並未摘下墨黑面紗，只是呆立在原地，不置可否。這話，他回不了，也沒法應答。

見著對方這般反應，墨玄輕笑出聲，不再白費口舌，只是輕拍著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隨後，附身撿起掉落一旁的利劍。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無絲毫拖泥帶水之意，卻又是不緊不慢，一反片刻前的失態。

可也僅有門岳知曉這人下一步的反應。

「鐺——！」

無任何言語交流，兩把劍就這樣交合在一起，不過剎那間的光景。

墨玄念想簡明，他要越過面前這條礙事的狗救沐清脫離苦海。相較之下，門岳更是清明，擋住面前這人，若擋不住，便殺。

即便不久前他們一同出入沙場，即便追溯更遠，墨玄曾向著面前人說「我們要闖出一番天地，變變世道」。即便曾經，他們形影不離。

「可曾後悔？」又是一次交鋒後，趁著間隙，墨玄將埋藏心底已久的話問出，明明壓了多年，可出口卻全然是脫口而出的不假思索。

至於是問這無情無欲的黑衣人後悔什麼，是後悔當時毅然離開墨家成了暗衛，還是後悔死心跟隨那人好些日子卻換來面上的傷疤。墨玄自己也分不明白。

「你呢。」

回應他的是淺淡的一句陳述。看來這暗衛並不想著用心回答，也是，他墨玄的話又不是聖旨。

「我確是悔不當初。」

明知離散多年，連兄弟稱呼都拗口的人對於所謂的真情並不感興趣。可墨玄還是這般說著，語氣嚴肅到讓對方也愣了半刻。

可他說的確是實話。他後悔當日沒殺了門岳，後悔為了家父一言助侯氏滅了太姜，後悔沒帶沐清遠走天涯，後悔未先一步尋見，後悔……

他就是……悔不當初。

而此刻殿內那人卻是，高枕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