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日不散陰霾的皇城今日出奇破了曉。

侯亦卓隨意披著件被撕扯的有些變形的紅袍出了屋，若不是以紅為底，上面沾著的血漬叫人瞧去，又要說他暴虐無常倒是了。

推開屋殿的門，九順正恭敬地直立一旁，只脖頸彎出個卑微的弧度。好像就這樣站了一夜，紋絲不動般。

若時辰晚得離譜了，便言一語，之後不可再妄加言論。這是九順伴了喜怒無端帝王三五載檢討出的經驗。

「朕嫌他吵鬧，塞了墨白配的靜心丸，昏過去了。叫些人打理打理，再喚墨白來看看。」

侯亦卓說著，也不顧略微滑下的外袍和九順後跟著的小宮女羞赧的面，大步流星地邁過道窄門，身後遠遠跟上一眾低眉順眼的宮人。

待那赤紅的衣角逝於視線的一角，九順緩緩抬頭，卻將視線移至左下方，也不回頭瞧身後的小宮女。只是拖著細嗓兒，拉著調子說道:

「方才可聽見聖上的話了?」

「回公公話，聽得甚是清明。奴婢這就喚人來。」那宮女自始便未抬眼，如若走在宮中，不辨音色，怕是連身前這德高望重的人的身影都認不明了。

身後匆忙的腳步聲漸遠，九順轉過身，眼光越過透著木香的長廊，最終抓住豆蔻年華少女的青色身影。

重重嘆了口氣。

侯亦卓就這樣衣衫不整地大搖大擺走在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上。除過身後一眾宮人，路上不曾有一閑人。看來九順是覺著近來他心又不甚安寧，即便不仔細打量，光聽著囁嚅著的腳步聲便知又增了些不怕死的廢人。

九順生怕他氣急了，沒泄火處。真可謂，體貼周到。

不寬不窄的路鋪向遠方，蔓延至觸不到邊界的天際，在視線的盡頭融匯成一點。侯亦卓悠哉悠哉走著，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突如其來的刀劍碰撞聲穿牆而來，宮人們將頭埋得更深了。帝王披著紅衫，一步比一步更穩健，不為所動。唯有目光隨著鋪展而前的路望向更遠的遠方。

鋼鐵碰撞的聲響瞬時停下，不速之客越牆而下，鋒利的劍刃直轉而下，向著侯亦卓的額頭一劍刺下。

「以保龍體為大局」的宮人侍衛卻下意識讓出三尺距離，皆是一副怕染了病疫的可怖神情。膽性小些的宮女還顫抖著身軀，泫然欲泣。

而作為靶心的侯亦卓仍一派淡然的模樣，在拉起些微滑落外袍的瞬間，轉身死死抓住刻滿花紋的精緻劍刃。隨即反手一扭，對方便狠狠摔在地上。

跟著黑衣一同翻過牆的門岳未來得及做出些反應，抬眼便見著自家主子鮮血淋漓的手。是在昨夜傷口上又重重補了一刀。

愣神的片刻，帝王手中沾血的劍如疾風般飛來，不過須臾，已插在門岳的左肩頭。湧上頭腦的不是疼痛感，卻是擲劍人血液融入的溫暖。門岳打心底覺得榮幸。

「陛下。臣有負皇恩，辦事不利。」憑著本能，門岳即刻重跪於地，肩頭的劍隨著動作微微戰慄。

聽著這不痛不癢的話，侯亦卓扯了扯嘴角，徑直繞過兩個黑衣。

「墨將軍使酒瘋，倒該在地牢中呆些時日。」

這些廢物，一個個的，真是毀了他難得的心情。他現在只想去看看，這路的盡頭有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