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殿內終是平靜下來。

此番侯亦卓雖不為子虛毒發，可卻不比前夜的瘋狂遜色多少。也許是多年未有情事，真是一發不可收拾。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侯亦卓勾勾嘴角，在心底輕笑到頭來，自己也不過一介俗人。

枕邊的人恍若搖曳的火燭，不經意間便沒了生氣。侯亦卓伸出手，近了那人鼻下。微弱卻均勻的氣息傳來，令人只覺沒由來的安心。

他恨不得叫這人一直昏睡下去。好像只有此刻，面前的人才能隱去一身利刺，安然入睡。讓人近得了身，也不會扎傷自己。可以空出一個擁抱的距離。

早晨時分的心情叫人攪了，侯亦卓自是懶得回書房換身所謂有禮之服。好在眾朝臣知曉他這脾性，少聽了些廢話。

原本盡說的是些關於昨夜夜襲和清尚以及黎國那邊的事端，皆是事關大梁命脈之策。可侯亦卓側卧在龍椅上，心思卻怎麼也不在面前這群侃侃而談的臣子身上。

草草了了早朝，直奔殿中，心內的預想成真。可他並未惶恐無措，他太過驕傲，生死向來由他定，沐清又怎能輕易了結?侯亦卓心內有的唯余憤怒，便像他多年一貫如此，僅剩著一把又一把憤怒，燃燒著這殘破之軀，卻也支撐到現在。

而現下，瞧著身旁難得安穩的人兒。心口的火苗兒也被人澆滅了。

侯亦卓翻身下床，為了放輕步子，竟直直掠過床沿邊的靴，向著殿門口躡手躡腳走去，像是做賊一般。

「九順，朕今日不食冷。朕要嘗些粥來。」侯亦卓刻意壓低聲，隔著窗紙說道。

很多年之前，一日餐食於侯亦卓而言不過是維持這肉體所需的物品。他向來食冷，不過是為了叫心中的仇恨與報復不至於爛得快些罷了。可今日，他卻是想嘗個鮮。

「喏。」一如既往的回答，意料之中的回答。

「對了！叫墨白再開些藥浴過來。」已然轉過身的帝王又驀地回頭，言語中竟有自己也未覺察到的色彩。

窗紙那方沉默片刻，似是愣神，又趕忙應道：「喏。」

侯亦卓再次輕手輕腳地反身，卻在未至床邊時，便見沐清正痴望著上方的紗帳，神情獃滯，不知在想何事。

不知為何，生死不懼的帝王竟有些慌張，連忙穩了步伐，出口仍是調笑的語調：

「朕可是讓清兒想明了?」

沐清一言不發，只是看著上方。不知有些什麼，也許是在看自己永遠到達不了的九天。

侯亦卓面不改色，自說自話：「你大可放心，你這般跟朕，朕定不會叫你沐氏兄弟再受人冷眼相待。」

沐清依然失聲，彷彿面前這人說的與自己毫無幹戈，彷彿是在聽別人的瑣事。

「聖上，這御膳房和御醫院皆派人到了。」九順的話適時響起。

侯亦卓的視線亦是自是未變，像是猛獸死死咬住沐清黯淡無神的面孔，笑意不減。

「宣。」

一字之言，頓時殿內多出十多個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