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午時已過，皇宮內依舊陰沉沉。即便黯淡，可起碼蒼穹還被塗上墨青色。不像沐清此刻的心境，連黑白都談不上。

任由侯亦卓抱離床榻，沐清好似無骨一般伸展著，卻又在臂膀處微微蜷縮，像個嬰兒靠在對方分明溫熱卻令人寒心的胸膛上，目光依然停留在遠方視線所不及之處。

侯亦卓不知何時換了身湖藍色的衣衫，許是在自己醒來之前，不過，這本就是無所謂的事。沐清低著頭，僅用餘光瞥見身後這人的裝扮。可這人身上確是散發出湖底幽藍的氣味，夾雜著水草的味道，讓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墨白換了藥方，再令人泡出的湯浴透著淺淡的紅，衝擊著視覺。不知是對昨夜血色的無聲的責備，還是真心體諒著懷中著虛弱的人兒的身子。侯亦卓撇撇嘴，隨意猜想著墨白的心思。

這麼多年來，能為這帝王診脈的，唯墨白一人。朝野上下皆知墨白對著侯亦卓的心思，不然怎能自武將世家中出個名冠天下的醫師？說到底，是為著常伴這人左右。

侯亦卓抿唇，懷抱沐清的手緊了幾分。誰對誰的好向來不是理所應當的，這道理他懂得不比別人糊塗多少。可他雖然手中握著天下，心卻僅有拳頭大，侯亦卓亦是將令句話牢記於心：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

沐清身子裹著的被血污染成各色深淺不一的銹紅單衣，也讓侯亦卓幾番折騰鼓弄得殘破不堪。幾處血瘕已粘連著皮膚和零碎的布頭。侯亦卓怕自己的扯拽換來更多的殷紅，便直接將沐清放在精緻雕花的木桶中。動作慢到像是捧著價值連城的絕世珍寶。

宮女們此番倒再不敢貿然上前，全全跪在帳子隔著的外殿，只豎直了耳聽著內殿的動靜。連抬頭的機遇也全然喪失。

比起侯亦卓心內泛起的絲絲漣漪，沐清平靜得宛若一潭死水，不是該有的波瀾不驚般的泰然自若，而是毫無生氣的絕望刻在了骨子裡。

隨意地舒展緊繃過久的身子，侯亦卓將身上披著的織錦湖藍衣袍散落於地，幾百人的心血霎時被踩於腳下。溫涼適中的水漫過胸口，侯亦卓自身後環住面色慘白的沐清。卻不敢太過用力，生怕將身前人最後一口氣也奪了去。

「清兒若當日便如此謙和，也不至於落得此般境地。朕叫你去訓些死士倒是實心之言。」侯亦卓開口，蠱惑的聲線順著蒸騰的霧氣傳來。即便是在咫尺的身後，也透露著不實際之感。

原來在這人眼中，為他誓死效力的眾人，不過是用來馴養的牲畜。有用時，是他權利的象徵，無用時，不過是亂葬崗的一具死屍。

沐清的眼， 更虛空了。

侯亦卓此刻卻是心情大好，在湯浴中的沐清有別樣的觸感。一手固定著身前人柔軟的腰肢，另一手探向水深處。

「消磨半日，若不及時清理，到壞了身子。」

自始至終，沐清望見的，唯有九天雲霄。那裡有他期盼已久的芳華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