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樣摧殘人心的肌膚之親並未持續到沐清意料之中的長度，可即便是片刻也讓人直覺墜入無邊深淵之中。

聽人一言，地獄空蕩盪，惡鬼在人間。苟活這麼些年，自以為當年在太姜宮中見著的那些世俗醜惡人心已是世間極品。令沐清始料未及的是，面前這骨子裡都浸著血腥的帝王，確實實打實的頭號惡鬼。橫行於世。

侯亦卓撫過身前人的每寸皮膚，指尖斑駁的觸感提醒著他，面前這人，值得一碗熱粥和一晚好眠。

若不是刻刻提醒著自己沐清所受的創傷，侯亦卓赤裸裸的視線便足以將身前人生吞活剝，啃咬殆盡。他現在心亂如麻，唯有極致的衝擊與刺激才能給予他須臾的安穩。

「聖上，顧丞相說是有要事相商，已在書房候著了。」九順的聲音適時打斷侯亦卓腦海與身體的煎熬。

侯亦卓未做應答。緩緩鬆開環抱沐清的手，其中「戀戀不捨」的意味連他自個兒都覺得可笑。分明在億萬條神經搭成的複雜腦迴路中閃現的是另一張雖相像但卻更加明媚的面孔，不似身前這人，即便是背過身去，也想像得到沐清面如窗紙。

驀地跨一步出浴桶，淺紅的湯浴描摹在帝王曲線分明的姣好軀體上。順手取過搭在鎏金架上的錦緞，擦過身子，依然披了件早已備好的紅衫，自腰間鬆鬆一紮。

「朕這一天倒是想閑下來舒活下筋骨都是難上加難。清兒若是泡好了，只管叫九順服侍出浴。」想著沐清方才沉水之舉，侯亦卓倒想著不再叫那些個不懂人事的宮女們服侍。這皇城中值得信任的，除過九順便也僅剩輕歌和門岳了。

可輕歌到底是女兒家，又堂而皇之頂著張季涚的人皮面具，沐清怕是不瘋也被逼得痴狂。而門岳自是暗中跟著自己不離寸步。說到底，還是九順實在些。

沐清的眼彷彿被湯浴蒸騰而出的霧氣燙得壞了，移不了視線，也不知要透過慘白的窗紙望向何處。

掀了紗簾，內殿那人迷茫的雙眸便不得不被侯亦卓拋擲腦後。平淡的語調，無絲毫情感可言：

「若殿內之人出了浴，便將熱粥端去。」

不待聽著那群只會出氣的廢人們答聲「喏」，帝王早已出了裝潢精緻的大殿，向著自外表看去有些衰敗的舊書房走去。那是整座皇城唯一未被重建或改建的地方，也是操縱天下江山河圖運作的核心之處。

顧念可算是沉寂了些日子，細細想來，近月因病而推的早朝數數也上五次了。如今這般焦急而來，定是有非同小可的事項商討。

侯亦卓也知這年輕氣盛的丞相有些小心思，可他向來是依著這些大臣們恣意生長，只要不逆著自個兒的意便可。

若是不知輕重，倒叫門岳自暗裡除去便是。

與此刻面色灰白的沐清大不相同，高傲的帝王自是不會因著人性本來的惡而心灰意冷。

畢竟這麼些年，侯亦卓是早已沒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