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順眼的三個小宮女順著門縫溜進書房來，像是做錯了何事般畏首畏尾。換上熱茶，端上鮮果，做賊一樣又出了即便點上了燭依舊昏暗的房。合上門的瞬間，同時合上眼中所見耳中所聞。

也許她們活著，本身就是種罪。

木質龍椅上的侯亦卓姿勢不變，神情不改，只是偏了視線在鐫刻細緻的楠木桌上醞出些香氣的新茶。

「愛卿許久卧病在床，趁著頭腦清閑，可是……有何新念頭？」侯亦卓再次轉了視線，落在裹著白布的手心上，輕微的刺痛隔著空氣衝擊著視覺，驀地輕笑。

顧念依舊頷首，恭謙的模樣是史官筆下不折不扣的賢臣。他向前邁出一小步，將身子俯地更低些，壓低了音，生怕隔牆有耳似的。

「陛下，微臣聽聞昨日大臣們可不甚太平啊……」說著還不時略微抬頭瞧著侯亦卓細微的表情變化。

「是朕治理無方，竟然些亂臣賊子進了京，倒是愛卿身子弱些，昨夜可是……無礙？」侯亦卓微眯了眼，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顧念心下暗諷，面前這人這麼些年倒是秉持著一貫的審問語氣。這他見多了，自是知曉如何應付。

「陛下此言差矣，守衛京城本是巡衛之責。微臣昨夜自是遇上那伙賊人，所幸家中尚有壯丁相護，險逃一劫。只是微臣以為是些忌恨微臣的宵小之輩所謂……竟不知眾位大臣亦是險境環生。」

「愛卿做些何事倒讓他人惦記於心？」侯亦卓抿了口茶，混著苦澀的甘甜入喉，令他微微蹙眉。

這一言閑語著實將顧念噎得岔了氣兒。果然，自己還需要潛心靜修與帝王家交談。就憑現下這些本事，句句皆是漏洞，將來如何推翻……

「微臣……微臣……」過了酷暑的天氣，這書房又生得昏黑，逃過一切光影的圍追堵截，連寸寸空氣都沾著濕氣。可官帽下的額頭已滲出些汗來，顧念這下連舌頭都打了結。

侯亦卓聽著斷斷續續的話傳來，輕放下茶杯，緩緩抬眸，一出看好戲的眼神，又隱隱閃爍著不屑的微光。

「愛卿還似這般不苟言笑。」龍椅上的帝王斜側著頭，只手撐著，倦怠懶散地像只蓄勢待發的豹。

顧念只覺這人下一瞬便要撕破自己的喉嚨。

「這事也該愛卿詳查一番。」侯亦卓最終看向桌上隨意堆著的卷宗，語調難得嚴肅。

顧念忙俯下身：「微臣怎敢逾越，此番事項應是墨將軍掌管。」

「墨將軍？哦……愛卿言是那姓墨的逆臣啊……」侯亦卓沉了語氣，「在地牢舒坦著呢。愛卿是沒見昨夜那些臣子們，皆是長著鼠膽，朕思來想去，倒將此事交於愛卿穩妥些。」

所有利好霎時充斥顧念的頭腦，可事到如今，這命是領也得領，不領也得領。

「喏。只是微臣還有一事欲求證於陛下。」

「但說無妨。」侯亦卓擺了擺紅袍，坐直了身子。

年輕的丞相終於抬起那張清秀的面，言語卻是不符的沉穩氣兒：「那沐氏兄弟……」

龍椅上的帝王暗了神色：「原來，丞相便是為此事所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