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界皆知A伯爵從未以真面目示人，倒不是害怕各政府的制裁，也不是怕被暗殺，確切的原因無人知曉。

田亦凡盯緊眾星捧月般的A伯爵，生來淺黃的發色在陰沉的幕布中折射出高貴的色澤。即便A是世人皆知的惡魔，更是他的刺殺目標，但他不得不承認，A伯爵的確是天生的貴族。舉手投足間的自信從容不經意地自然流露，眾人的喧嘩聲逐漸平息，周身氛圍竟滋生出嚴肅感。

可這分明是個黑市交易現場。田亦凡撇撇嘴，為自己剎那間的恍神而羞恥。他今日算是長了見識，何為衣冠禽獸。

拋開頭腦中的雜念，田亦凡離開人群，步履匆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現在人群的聚焦點全在那男人身上，他動手動腳的餘地也多了。

身後傳來慵懶的聲線，撩人心魄：「Welcome you guys！」

標準的英音劃破灰暗的上空。上流社會的人就是不一樣，果然S市是座國際化大都市，不適合他這類土人呆。田亦凡依舊向前走著，也不知為何心內的怒火又濃了幾分。

誰喊的人人生而平等的大高調子，他恨不得穿越時空去揍那人幾拳。明明有些人手握刀槍棍棒，站在法律與道德的制高點上隨意廝殺而無人敢制止，相反，平民百姓如顧瀚卻要不明不白死去。

田亦凡攥緊了拳，腳下的步伐不由快了幾分，與身後響起的陣陣掌聲和歡呼聲擦肩而過。他不屬於那群人，不，是他們不屬於他。

而在田亦凡視線所不及的方位，金邊面具下那雙藍眸正向他離開的方向看去，睫毛的色彩也比船上的亞裔淺淡些。A伯爵微眯起眼，保持著唇角上揚的弧度，對身邊身旁深藍套裝的男人壓低了聲說：「跟著那個人。」

心事重重的田亦凡深知自個兒活不過今夜，動作索性更大膽了些。原先受局裡束縛，什麼人不能動，什麼人不該動卻又要被當成替罪羊，他要遵守的條條框框太多。他從未像今天這樣舒暢，拋棄了人民公僕的身份，他終於能夠在S市令人傷心欲絕的蒼穹下做肆無忌憚的正義使者。他也知道如此想法掛在嘴邊是要被人笑話的，畢竟只有國小生作文里才會出現這樣不切實際的空話。田亦凡暗嘲自己，手下一使勁，打開了去往地下艙室的門。

深不見底的黑暗在面前鋪展開來，與甲板上的豪華風光毫不相符。田亦凡摸索著走了十幾步，到了有燈的地方，視野清明了不少。目光掠過昏黃中忙碌的一個個身影，他尋找著李錦說的那個貪財的反叛者。

隱藏在面具中的三粒金屬發出輕微的碰撞聲，田亦凡又想起此前同李錦的對話難得是他主動發問：「為什麼要把槍和子彈分開?」

李錦頂著張鋪滿粉底液的臉，不答反問：「我爸當年搞個什麼聚會都要手下卸掉子彈，你覺得A還不如我爸這種三流的地頭蛇嗎?」

「那這麼說，船上的那些人都拿不裝子彈的空殼槍?」田亦凡詫異道。本就是血腥骯髒的黑市還非要講個文明牌面。

「當然不是了，伯爵的貼身保鏢就拿著真槍實彈，但也就那幾個人有特權，其他守衛都會在上船前被檢查。不過，只是卸掉而已，又沒說不再裝回來。」說罷，李錦狡黠一笑。

田亦凡汗顏，搞不懂A伯爵為何如此多此一舉。

李錦繼續說：「A只有在緊急的時候才會叫人給船上其他人分發特製子彈，畢竟你也知道這行人談不攏是常事。」

「藏面具里也不保險吧？」

「唯一不會搜的就是面具了。」

「啊，為什麼？」

「面具代表一個人的身份，不能隨便碰。」

記憶中李錦的表情逐漸模糊，田亦凡的思緒被拉回到現實，他走在狹窄的艙中，突然出現的高大男人重重撞在他的右肩，不忘留下一句「祝好」。

熟悉的觸感傳來，田亦凡低頭瞧手中多出的重量，05式警用轉輪，是他之前一直用的型號，可惜這把好槍要陪他躺在血泊中了。踏上了這艘船，他走是不歸路，也是黃泉路。

面前又閃現顧瀚的眉眼，一如當日他離去時的樣子。顧瀚，你等著，田亦凡反覆默念這話，而後小心翼翼收起槍，裝作若無其事地繞開忙碌的眾人，走出地下艙室。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著，他現在還不能心急，要堅持到最後關頭才行。

除掉A，天下不知有多少窮苦人脫離苦海，他定要親手在A頭上開出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