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清醒後，聽覺視覺恢復正常，柳笑魔怔般在人群中尋找程林的身影。

高二的班級離操場最近，肯定是最先下來的，程林肯定已經在操場了。

不敢去看那棟裂開又骨架完整的教學樓，柳笑堅信程林已經拖著受傷的腿到了操場。

緊繃的心直到身後有個聲音輕輕的叫了她的名字，柳笑狠狠的鬆了一口氣。

「你在找什麼？」程林從柳笑身後走上前，完好無損地站在柳笑面前。

在這一刻，柳笑突然發現了生命的脆弱、發現了生活的美好、發現人最害怕的事情變成假象從而給出驚喜。

柳笑原本以為自己突然被人抓住把柄，會如同被抓住尾巴的老鼠掙扎不休。

但都沒有。

她很平靜，平靜得讓程林看不出任何端倪。

「沒什麼」三個字印在程林的心中，讓程林一開始雀躍的心瞬間冷落了下來。

「我回班級了。」說完，柳笑轉身就走。再虛偽會演戲的人也會有演不下去的時候，柳笑不想讓程林看出端倪。

班級的位置就在身後幾米的地方，與其說柳笑在尋找程林，不如說是程林在找柳笑。

地震這兩個字在柳笑的心中是沒有什麼概念的，直到學校宣稱放假一個星期，柳笑在晚上的新聞里才了解。

這天是五月十二號，汶川大地震，波及到南方這邊的小城市是所謂的餘震。

電視里哭天喊地，身著不同警服的人員在殘垣之中使勁渾身解數，各種救災物資一車一車的運輸過去，一切都只是杯水車薪。

失去的親人不會再回來，毀壞的房子也不會短時間修建好，經歷過這些的人在心裡留下的陰影將會是一生抹不去的。

四川啊！

柳笑拿著手機猶豫了一個晚上，終於還是泄了氣將手機往沙發一丟，兀自去衛生間洗漱。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那個拋棄她的母親正是在四川。

壞人是不會那麼容易出事的，電視劇里不都是這樣說麼？那就沒有必要打這個電話了，否則將自己送過去給人家羞辱嗎？

地震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柳笑在好幾個夜晚都聽到樓上樓下的鄰居，抱著熟睡中的孩子下了樓，躲去空曠的地方。

有時候柳笑會站在陽台上傻傻觀望，像看著一群演戲的傻子。

為什麼要怕死呢？如果有一天老天要收你，你害怕又有什麼用呢？

程林是個例外，不僅沒有受到一點影響，反而越發和柳笑走得近。

自從知道他也是個和父母分開的人，柳笑很多時候都默許了程林的靠近。就像寒冬里兩個互相依偎取暖的人，從彼此身上獲取為數不多的熱度。

但柳笑也十釐清楚，越是這樣下去，她和程林的關係就越危險。

「柳笑，今天的按摩時間到了。」

沙發上，程林像個大爺般翹著腿，一改平日里男神的形象。

平時說到按摩，柳笑總是要磨蹭半天才會心不甘情不願的下手，但今天程林發現了不同。

柳笑的表情很平靜，就像那天早上柳笑讓自己離開時的平靜。

心裡隱隱有些不安起來。

該來的還是要來，即使不安不想接受也不可能。

柳笑說：「以後你不要來了，我一個女孩子自己住，你這樣讓我很困擾。」

柳笑的借口讓程林無法反駁，因為從事實來講的確是這樣。雖然他們倆並沒有做什麼，但在別人眼中就不一定了。

「你還欠我一頓早飯呢，柳笑，現在你可以用午餐代替。」露著兩排大白牙，巧妙地轉過柳笑的話題。

「那是你自己做的，我並沒有要求你。」柳笑無語望天。

程林笑的一臉太陽光：「那你最後吃沒吃？」

吃當然吃了，柳笑不會否認，可程林的債未免也太多了，如果真這樣算下去，他們倆根本就不可能兩清。

不論柳笑怎麼咬牙切齒，最終還是去了廚房認命的做飯。

廚藝不佳，兩菜一湯已經是她的極限。

心想如果程林嫌棄的話，正好給了她趕人的機會。

卻不曾想程林胃口大開的吃了三大碗米飯，連湯都喝到見底。

柳笑抱著驚嘆的心問了句「你這是多久沒吃飯了？」得到的答案就是——

一個人懶得做飯，有什麼就吃什麼。

這種心情柳笑是理解的，她也是一個人生活，很多時候根本就不願意進廚房，一回家就自己窩在被窩裡，寧肯肚子餓也不想起床。

但程林不一樣，他不是和他表哥吳鎮寧生活在一起嗎？

程林的解釋是：「他上班特忙，經常夜不歸宿，就算回來也是拉著我上外面的館子隨便糊弄。」

柳笑可以想像，兩個糙漢子生活在一起是有多隨意，至此也同情起程林來。

末了，程林還不忘幫柳笑收拾碗筷，一邊各種誇著柳笑的廚藝多好，菜有多香米飯有多軟。

無論多少好話，這都不能阻攔柳笑讓程林早點回家的心。

「你要真的為我好，以後都不要來了。」柳笑記得，說這句話時她明顯聽到了自己心臟被撕碎的聲音。

程林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晃得柳笑眼睛發酸：「好，不來！以後我在樓下等你，你還欠著我一頓飯，一個保護，一個解釋，這些我都記得。」

時間總是往前追溯，一個一個問題相連從而牽扯不清。

柳笑想不明白程林這話的意思，但她明白，如果自己不果斷，那他們就真的分不清了。

地震風波過去十天，柳笑接到了那個讓她又想又恨的電話。

電話里，女人的聲音滿是關懷：「笑笑，生活得還好嗎？有沒有好好吃飯啊？功課有沒有好好做？錢夠用嗎？」

一大推的問題壓得柳笑腦子疼，索性沉默著不回答。

她不再是幾歲的小孩子，不會挑食不吃飯，也不會懶得不想做功課。

這些問題，都是廢話！

「笑笑，媽媽要移民去很遠的地方，你也知道四川這邊地震嚴重，已經不能住人了。」說著，女人的聲音帶著輕輕地啜泣，「以後媽媽可能會很少給你打電話，錢給你打到賬戶了，你看看收到沒？」

移民？移民就是不給她打電話的借口嗎？移民就是用錢打發她的行為嗎？

柳笑想不通，明明虛偽的女人為何還要假惺惺的流眼淚，為什麼還要做出一派迫不得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