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靜謐的夜晚總是能讓人敞開心扉，趙右諳本來只想說個大概，卻在奚何面前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我本來想去附近的公園，但是在路上遇到你哥哥了。」

說完這句，趙右諳才驚覺自己說的有些多，頓時有些難為情。奚何會不會覺得他很沒用？畢竟連他自己都是這麼覺得的。

但奚何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為趙右諳以後的事情發愁。他沒想到趙辰光夫婦竟然狠心如斯，顛倒黑白。這樣他完全沒辦法放心地讓趙右諳回趙家。

奚何轉而問道：「你還有別的親人嗎？」

趙右諳想都沒想就說：「沒有。」

奚何斟酌了一下，還是小心問出了那個有些敏感的問題：「你媽媽呢？」

「不知道。」談起生母，趙右諳的語氣很平靜，「家裡的傭人說我媽本來就是小姐，沒有打掉我是想母憑子貴，沒想到趙辰光根本不想理會她，她不想獨自撫養我，把我和我的親子鑒定放在趙家門口就跑了。」

「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沒有。」

因此，他甚至連他媽是誰、長什麼模樣都不清楚。

「不要太難過。」兩人雖然蓋著不同的被子，距離卻不是很遠。奚何翻了個身，面對著趙右諳，一隻手輕輕地搭在他身上。

「我沒有難過。」

趙右諳並沒有說謊。小時候，他看著趙覆雨在許茹芳的懷裡撒嬌，還會抱有一絲他的媽媽說不定也會來找他的天真想法，但隨著年歲漸長，母親這個詞彙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和象徵性了，他便也不再期待。

連期待都沒有了，又怎麼會難過？

但奚何的話仍然勾起了趙右諳的回憶，他說的話也越來越多：「我記得小時候，家裡有個保姆專門負責照看趙覆雨，但她對我也很好，經常偷偷送我零食和玩具。後來趙覆雨發現了她給我送東西，就把她趕走了，讓她失去工作，還污衊那些玩具是我偷的……」

其實一開始，趙家許多傭人對他都不錯，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沒有誰會刻意去針對一個孩子。但是當傭人們對趙右諳的態度會牽扯上利益關係的時候，這個問題就變得複雜多了。

趙右諳也漸漸明白，以他的特殊身份，沒有什麼東西會一直屬於他。

奚何意識到了什麼：「所以剛開學的時候，你讓我離你遠點，也是因為怕傷害到我？」

「……是。」提起這件事，趙右諳不好意思的同時也有些慶幸。

他也有私心，現在他希望奚何能一直存在他的生活里，不要離開。

「有時候我也覺得，我是不是生來就有罪。」趙右諳頓了一下，繼續道，「如果沒有我的存在，趙家應該會更和諧，我本來就是多餘的。」

「你怎麼會這麼想？」奚何的聲音裡帶著詫異，接著便放柔了聲音，「如果不是趙辰光先出軌，就不會有後來的事了。你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不在你。」

見趙右諳沒有說話，他便繼續分析：「趙辰光會出軌，說明趙家本來就不和諧，即使沒有你，趙家也會因為別的事情鬧不愉快，你不必將罪責往自己身上攬。」

不僅如此，奚何甚至覺得，趙右諳反而是趙家最無辜的人。

趙辰光不仁不義，趙右諳那個素未謀面的母親是為了利益不顧後果的角色，至於許茹芳，也不過是在家庭上不順心，便近乎冷血地將一個小孩當做出氣筒。她和趙辰光合力教育出來的趙覆雨，也並非良善本性。

奚何覺得自己大概是安慰得夠多了，就將雙手伸進被窩裡，恢復平躺的狀態，準備休息。

過了良久，久到他已經迷迷糊糊中睡著了，房間內才響起了輕輕的一句——

「謝謝你。」

趙右諳說完，並沒有得到回應，才想到奚何應該是睡著了。他用手一摸自己的臉頰，發現觸手潮濕冰涼，他並不是很在意地用手背擦了擦臉。

趙右諳偏了偏頭，看到奚何尚在睡夢中的側臉，只這一眼就讓他心悸。

他努力忽視掉這心悸的感覺，悄悄地又往奚何那邊靠了一些。他伸出手，輕輕搭在奚何腰間，然後呼出一口氣，像是忽然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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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何前一天晚上睡得久，第二天也起得更早。

他先是輕手輕腳地溜進廚房，跟在做早餐的奚媽媽通了個氣兒，告訴她昨天夜裡奚默把趙右諳帶回家的事情，這才去叫趙右諳起床。

趙右諳只睡了不到五個小時，看著卻挺精神。

郝雲籟來叫奚何一起去學校的時候，還因為趙右諳的存在驚訝了一下。他偷偷問好友：「趙右諳什麼時候來的你家？」

奚何看趙右諳走過來了，小聲道：「昨天晚上來的，我去學校再跟你說。」

郝雲籟只好暫時按捺住那點好奇心。直到到了班級，奚何才將事情跟他說了。

奚何自認了解郝雲籟，知道他實際上是個很可靠的人，不會亂說話，便跟他多說了些事。

「天哪……」郝雲籟又悄悄看了一眼趙右諳臉上和身上還未完全消去的傷痕，悚然道，「剛開學偷錢那件事我就知道趙家的人肯定都不怎麼樣了，沒想到比我想的還可怕，怪不得你這麼照顧那小子。哎，看在你的面上，他以後也是我哥們兒了。」

郝雲籟之前對趙右諳談不上不喜，卻也沒有多喜歡，畢竟他看到的更多還是趙右諳陰沉孤僻的一面。

奚何將手搭在他肩膀上：「義氣。」

「必須的。那趙右諳以後怎麼辦？他大概還是要回趙家的。」

「這個問題我暫時也不太清楚該怎麼辦，我想讓他先在我家借住一段時間，我家人也是同意的。」

聊著聊著上課鈴便打響了，只是趙覆雨的座位都還是空著的。直到這天下午，趙覆雨才來了學校。

奚何起初對他的出現不以為意，仔細一看，才發現趙覆雨的右手居然吊著，像是骨折了，也不知道他這是要鬧哪一出。

趙覆雨沒理會旁人，他的目光從走進班級那一刻起就鎖定在了趙右諳身上。他徑自走到趙右諳面前，語氣不善：「你逃出趙家就算了，還敢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