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沉也沒想到會遇見漱月，當下有些尷尬。

容沉垂眸看向跪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少年微垂的睫羽，在臉上投射下淺淡的陰影。

乖順，柔和。

「起來吧。」容沉移開了眼睛，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慵懶，「你來這裡做什麼？」

漱月有些躊躇地起身，猶豫一瞬，答道：「奴從未見過雲舟，想過來看看。」

……果然這是遇到隊友了麼？

容沉當然不能表現出自己也沒見過的樣子，他抿了抿唇，微微頷首：「嗯。」

漱月有些拘謹地站在一邊，沒敢多話。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最後還是容沉先忍不住開口：「隨本座站會兒。」

漱月訝然抬首，卻見容沉朝自己露了個極淺極淡的笑：「不是說從未見過嗎？」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

既然沒見過，就站在這兒好好看看。

容沉迎著風站著，雲舟行駛的速度極快，若非有結界擋去大部分風力，恐怕人都會被氣流卷下去。

至於為什麼結界沒有攔去所有的風，容沉猜測，或許是因為有些許風恰好將立在舟上的人的衣袂揚起，會顯得格外有逼格的樣子。

不得不說，他的猜測對了大半。

沒辦法啊，合歡宮就是這樣一個看臉的門派。

漱月的心思卻明顯無法集中在腳下的雲舟上，他所有的心神都在那個人出現後為之攫奪。

容貌清秀的少年站在容沉的身後，目光貪婪地窺伺著眼前人的背影。

從鴉青色的發，到細膩白皙的脖頸，再到被紅衣裹緊的勁瘦腰身，再然後，是修長挺拔的腿……

彷彿是自潑墨山水裡無意流泄出的一抹玉雪顏色，惑人心神。

有的人雖然美，卻抵不過歲月消磨，哪怕容貌依舊艷麗，也讓人覺得看膩。

但容沉不同，美極艷極，不管怎麼看，都是讓人驚艷到不敢直視的。

不會膩煩。

魔道第一美人之稱當之無愧。

漱月低下了頭，那種自慚形穢之感難以抑制地漫上心頭——

容貌這樣醜陋的我，站在宮主身邊，怕是很污人眼睛吧。

遠處雲海翻湧，隱約間顯出一隊人來。

容沉怎麼說也有化神修為，縱然相隔了有不少距離，一眼看去，也是看的很清楚的。

烏壓壓一行人，少說有過百之數。

那行人徑直得朝著容沉的方向而來。

他們不像容沉一行人一般坐在雲舟上，而是個個御風踏雲，中間擁著張蓮榻，墨色輕紗飄搖，掩去蓮榻內風光。

單論陣仗實在是不輸給容沉的。

對方來勢很快，到容沉跟前的時候，朱紗等人堪堪在容沉身邊站定。

墨色輕紗里一聲輕笑傳出，低沉悅耳，落在容沉耳里覺得像是有根羽毛輕輕撩撥了下他的心口。

這聲音尾音上挑，不知是不是容沉的錯覺，總覺得有幾分勾引的意味在裡面。

「阿沉，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容沉有片刻的怔忪，身邊的白繚已然替他答了話：「有勞玄攝君牽掛了，我家宮主自然是無恙。」

白繚嬌嬌柔柔的一個人，連說話都是副弱不禁風的姿態，聲音輕細，這會兒的語氣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強硬。

容沉有些懵逼，拿不準白繚的意思，看玄攝君的陣仗就知道這人身份不低，這時候不應該是他自己作答嗎？

玄攝君的身份的確不低，按理來說，也應該是容沉親自作答才顯得禮貌。

更何況，這人喚他阿沉。

想來是故人無疑了，就不知這一個「故」字，藏的是怎樣的過去。

玄攝君聽見是白繚作答，也沒有不悅，簾幕里傳出來的聲音依舊是柔和的，帶著若有若無的曖昧氣息：「阿沉身體無恙，本座也就放心了。」

容沉尷尬地站在雲舟上不知該說些什麼。

卻不知道這一幕落在人眼裡，是以為容沉不願和他交談哪怕一字半句。

「阿沉還是不願同我說上一句話嗎？」竟是連「本座」這一自稱都捨棄了。

容沉看不見玄攝君的臉，單聽他這話的語氣，就給人一種溫柔到哀傷的錯覺。

若非是身邊人對玄攝君的態度實在是不佳，他簡直以為這人是深愛著自己，哦不，是深愛著前容沉的了。

延陵月冷著臉道：「玄攝君易地處之，怕也是不願同叛徒多說上一字半句吧。」

容沉：……瑪德，趕腳裡面很有故事的樣子腫麼破？

許久的沉默。掠過容沉耳際的，除了風聲，就只有身邊人的呼吸聲。

一聲嘆息夾雜在風裡，很快被湮滅，就像日光下的冰雪一般消融得無跡可尋，以至於容沉甚至都沒發現那人嘆息了。

「當日之事到底是本座錯在先，這麼多年過了，阿沉還是不能放下嗎？」

「放下如何？不放下又如何？玄攝君莫不是還念著那份不該有的心思，妄圖同我家宮主破鏡重圓？」延陵月冷笑一聲。

容沉：「……」

……等等！破鏡重圓是什麼梗？！

那邊玄攝君溫柔不變：「本座怎麼還能奢望得到阿沉的原諒呢？只是希望他能對自己好一點，別讓這事始終堵在心口，於修行到底是不利。」

容沉一臉懵逼地聽著玄攝君和自己這邊兩位長老的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準確地說是自己這邊單方面的開嘲諷模式，玄攝君始終情聖狀不變。

但是這也掩蓋不住容沉蛋疼的事實啊——

話說前容沉到底給老子留了多少風流債啊？！！

直到最後這事也還是個沒完沒了——玄攝君那個不要臉的居然說：「看阿沉這樣子，是要去參加魔道聚首吧。本座亦是，不妨同路？」

容沉臉還沒來得及黑下去，玄攝君就趕在延陵月說話前補充了句：「本座知道阿沉不願見我，本座就遠遠跟在阿沉後面好了。」

這下子不好拒絕了。

人家也是要參加魔道十大門派聚首的，而且又不蹭你的船，你總不能讓人不走這條路。

白繚在一邊氣得牙癢癢，幾乎要維持不住自己那副弱柳扶風不勝羅絝的嬌態了，還安慰容沉：「宮主就當這人不存在好了，眼不見也清凈。」

容沉：「……」你們好歹告訴本座發生了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