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鶴和我也曾經歇斯底里的爭吵。

那是一段太難受的時光了，我們是互相最了解對方的人。所以每次爭吵，我們專挑對方所有隱秘而渴望不為人知的痛處來當做武器。

說出的每一句話可能都沒有它原本的意義，我們互相傷害，明明我們是最希望對方好的人，可是最後卻也是我們自己互相讓對方鮮血淋漓。

我渴望脫離楚鶴的掌控。

那時候，我討厭一切所有帶有楚鶴影子的事。

我厭煩了他那種試圖掌控我人生的想法。那麼多年來，我好像只是作為楚鶴需要的個體存在。

我不是屬於我自己的，我屬於楚鶴。

這個認知讓我作嘔，我沒有對楚鶴有什麼討厭的感覺，我只是，厭煩了失控的人生。

首先，我偷偷改了我的聯考志願。

那一所著名的醫學院，是楚鶴從小到大念念不忘的學校。我的分數和楚鶴的分數，上那所大學綽綽有餘。

不出意外，我會和楚鶴繼續在一起，就像國小，就像國中，像高中那樣。

可是偏偏，我就是想要離開。

男孩子或許都有那樣血氣方剛，懷有武俠夢的時間段。而我，那時候總是覺得外面的世界更美好，可以讓我仗劍天涯。

而我小小的武俠夢裡，沒有楚鶴的存在。

那時候高中，我和楚鶴早已離開了孤兒院，在外面打工兼職，拚命省，拚命攢，生活費和學費都是自己出的。

我越來越覺得，三更半夜疲憊的回家，楚鶴對我的關心絕對讓我不開心起來。

楚鶴像是蜘蛛網，我是裡面他逮捕了的獵物，早已經被判了死刑，密不透風的來抓住我。

那天回家，冷清的燈光打下來，印在楚鶴臉上，帶著一股狠厲。

楚鶴高中還未長開的秀氣的臉，平日裡帶著溫和的笑，現在卻帶著讓我害怕的神色。

「君柏，你為什麼要改聯考志願?」楚鶴對我說，平靜的臉上突然像被調色盤被打翻上色彩，有股濃墨重彩的憤怒。

我一眼就撇到了楚鶴手裡拿著我的日記本。

憤怒一下子衝上我的頭腦。

「為什麼?當然因為我要離開你，離的遠遠的。」我努力想讓自己平靜，可是說出來的話咬牙切齒。

大概是楚鶴手裡拿著的那本日記本觸動了我最後一根神經，我那時候完全想到的只有，傷害他。

那時候，只要楚鶴那張平靜的臉破裂，露出裡面被傷害到的表情。我就心滿意足。

這樣沒有意義 可是傷害到楚鶴就足以讓我快樂。

矛盾似乎一瞬間爆發，從此我和楚鶴，開始互相折磨。我們互相撕扯對方最疼痛的地方，彷彿只要對方受傷，我們就可以取得勝利。

這種傷害楚鶴的方式讓我感覺到自己已經完全掌控了自己的人生。

恰好是這種感覺，讓我著迷。

我們之間的戰爭愈演愈烈，我甚至開始不再回去出租屋。

這樣的戰爭，在我試圖到出租屋裡搬走自己的東西時候戛然而止。

那天還很冷，我沉默的開始收拾我的行李箱，楚鶴阻攔不了，他開始尖厲的喊起來。

「霍君柏！你敢走！」楚鶴對我喊，那時候我已經轉身了，可是那刺耳尖厲的聲音卻讓我停下來。

我轉身，楚鶴爬到窗檯，窗戶大開，他正對我看，眼睛通紅的儲著眼淚。

楚鶴的唇色青紫，我不知道他是凍的還是緊張的。我看著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會不會真的跳下去。

無力和從前的時光匯成一條河流，在這樣的寒風呼嘯里，把我吞沒。

如果我走，無疑可以擺脫楚鶴了。

如果我留，楚鶴會永遠橫亘在我人生里。

我看著楚鶴，這幾日我們互相折磨，加上我們所讀的重高課業繁重，他的臉消瘦的很快，幾乎只有一雙眼睛，閃著痛楚的光。

我沉默著。

放下行李箱。

我放棄了唯一的機會，向他伸開了雙臂。我明白，那是我一生妥協的開始。

所有的時光和傷害湧上來，那條河流吞沒過我一次，現在，我知道，它又要吞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