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緒睡在我臂彎里，他睡得很熟，嘴唇微微嘟著，讓我感覺很新奇。

他真的總是讓人出人意料。

「你再裝睡，他們午休就要醒了。」我湊過去，在徐緒耳邊說。

徐緒睫毛一顫，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徐緒沉默著，他沒有看我，臉上也沒有了我們歡好時那種激動而瘋狂的神情。

他只是沉默的背對著我，穿起了衣服，我這才發現，徐緒那麼瘦，不知道為什麼，他背對著我穿衣服時突兀的肩胛骨，像把刀，一下子刺進我心裡。

徐緒順從的樣子，讓我看見了林離的影子。

我突然覺得，我實在不該為了報復林離和徐緒上床，我有種強烈的預感，這是錯誤的開端。

莎士比亞寫過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對姐妹，妹妹碧恩卡賢良淑德溫柔美麗，愛慕者甚多，而姐姐凱瑟琳卻以兇悍潑辣揚名方圓百里，乏人問津。這對姐妹的父親立下一個規矩——妹妹若想出嫁，非得姐姐先嫁出去不可。碧恩卡的追求者們為此痛心疾首，幾近夜不能寐。某一日，自外地來了一個男人，名為彼特魯喬，他居然膽敢向女主人公求婚，居然還成功了，甚至，經由種種不十分溫柔的手段，他居然馴服了暴烈的妻子。

這齣戲劇名叫《馴悍記》。

我讀這部書一整個下午，讀至最後一頁，故事截然而止。

結局是這樣的：彼特魯喬陪同凱瑟琳一起不眠不休挨餓受凍，直至凱瑟琳忍受不住這種折磨，向他屈服。最後，在妹妹的婚禮上，書中四位有婦之夫聚在一處打賭誰的妻子最馴服，結局竟是彼特魯喬勝出，曾經驕傲的凱瑟琳謙卑的喊她的丈夫「我的太陽」。

這故事好似一路狂奔不止忽而卻懸崖勒馬，突兀得讓我一度以為此書分為上下兩冊，我並未讀到真正結局。

在教室，我忍不住問了徐緒：「你看這個故事，多麼奇怪，這就是最後的結局？」

我不相信。

開頭凱瑟琳如一匹驕傲而兇悍的野馬，不過數頁白紙黑字之後，她居然那樣輕易被馴服。

怎麼可能？

怎麼可以！

徐緒的位置在我前面，他詫異的回頭來看我，徐緒顯然不知曉我竟然能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來和他搭話。

「額……我覺得，這應該是結局了吧。」徐緒在正午的瘋狂過後又變回了那個有著溫順大眼睛的小鹿一樣的男孩。

徐緒湊過來，他的臉幾乎要貼在我書上了。

徐緒觀察了一會然後對我說：「這就是最後的結局，莎士比亞的書總比不得安徒生，結尾還要寫上王子與公主從此福祉的生活在一起。莎士比亞比較殘酷」

我饒有興趣的看著徐緒道：「我以為她至少會抗爭到底。」

「誰？」過一會徐緒明白過來，「哦，你說凱瑟琳。」

「誰叫她遇上彼特魯喬，」徐緒淡淡一笑說，「未遇到如來佛祖前，孫悟空還曾大鬧過天宮呢。就像我也是一樣。」

是的，沒有遇到彼特魯喬之前，凱瑟琳是多麼自由。沒有遇到如來之前，齊天大聖是多麼快活。

可是徐緒的話讓我不能深思，我的笑容一下子沉默了下去。我幾乎聽懂了徐緒沒說出口的話。

我實在笑不出來。